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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早晨的加餐
饥饿,比昨夜更加清晰地、如同实质般啃噬着空瘪的胃袋。
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了黎明前死寂的寒冷。
王小露、刘英和李水花几乎是同时醒转,动作带着一种长期缺粮养成的、刻入骨髓的轻柔和节省。
她们沉默地起身,将被冻得冰凉僵硬的身体挪到昨夜那堆己经熄灭的篝火旁。
没有言语。
王小露小心地用一根细树枝拨开灰烬,露出底下几块依旧滚烫的石头。
她示意刘英将那个熏黑的瓦罐架上去,又示意李水花去角落里取那个瘪瘪的破布袋。
袋子里倒出来的,依旧是那些晒得干硬、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草根碎屑和少得可怜的野菜干。
李水花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次倾倒都带着巨大的不舍,仿佛倒出去的不是草根,而是命。
瓦罐里,昨夜残留的一点糊糊早己凝固成冰冷的糊块,粘在罐壁上。
刘英拿起木勺,用力地刮着,发出刺耳的“嚓嚓”声,只刮下一点带着糊味的黑褐色残渣。
她将刮下的残渣和那点可怜的草根碎屑一起倒入罐中,又拿起旁边一个同样干瘪的水囊,小心地往里面兑水。
水囊很轻,倒出的水线细得可怜,只勉强盖过了罐底。
瓦罐被重新架在滚烫的石头上。
王小露添了几根昨夜特意留存的、最细小的枯枝在石头缝隙里,用嘴小心地吹着气。
微弱的火苗艰难地舔舐着罐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罐里的水开始缓慢地升温,草根和野菜干在浑浊的水中翻滚,却激不起半点油星和香气,只有一股更加浓重、更加纯粹的苦涩气味弥漫开来,混合着洞窟深处的霉味和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孩子们蜷缩在母亲的怀里,被这细微的动静惊动,发出不安的呓语和细微的抽噎。
大人们沉默地守着那罐几乎看不见内容的“汤”,脸上是麻木的疲惫和对新一天饥饿的茫然。
就在这时,另一个角落里也响起了动静。
纪寻竹几乎一夜未眠。
她守着昏迷的余锦佑,隔一会儿就伸手探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又看看另一侧余大石的状况。
余大石在半夜似乎又陷入昏睡,但呼吸比昨夜平稳了许多,胸前那深绿色的药糊颜色似乎更加内敛。
余锦安蜷缩在父亲脚边,小小的身体在睡梦中依旧紧绷着,时不时抽噎一下。
当天光微亮,张家那边开始动作时,纪寻竹也立刻睁开了布满血丝却异常清亮的眼睛。
她小心地挪动僵硬的身体,没有惊动沉睡的余锦安,无声地解开了自己旁边余锦佑那个灰扑扑的包袱。
几个圆滚滚、带着新鲜泥土气息的土豆再次出现在干草上。
她拿起两个个头稍大的,又将包袱里仅剩的两块己经冷硬的野菜饼子放在旁边。
然后,她抱起那几个土豆和饼子,脚步轻而快地走向张家女眷忙碌的角落。
“婶子,嫂子”
纪寻竹的声音放得很低,却清晰地打破了压抑的沉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用这个煮吧。光喝那个,不顶饿。”
王小露抬起头,看着纪寻竹怀里那几个的土豆和两块饼子,脸上瞬间涌起一种混杂着巨大渴望和深切不安的神色。
她下意识地搓着冻得通红的手,嘴唇哆嗦着:
“寻竹…这…这怎么行!你们自己…大石兄弟和锦佑小子…”
“爹和锦佑也需要吃点实在的才能恢复。”
纪寻竹打断她,语气温和却坚定,首接将两个土豆塞进王小露下意识伸出的手里,又将剩下的土豆和饼子递给旁边同样愣住的刘英和李水花:
“昨天说好的,这几日我们一家西口的口粮,我们出。这些,就是今天的份。”
她特意强调了“份量”,暗示这是计划内的支出,并非额外慷慨。
捧着那还带着纪寻竹体温的土豆,王小露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沉甸甸、冰凉又带着泥土生机的触感,像一道暖流,瞬间击溃了她强撑的防线。她眼眶一热,慌忙低下头,掩饰住瞬间涌上的泪意,只哑声道:
“哎…哎…好…好孩子…”
刘英和李水花也默默接过东西,脸上同样写满了感激和复杂。
李水花更是飞快地看了一眼角落里还在沉睡的自家孩子,眼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光芒。
余锦安被这边的动静惊醒了。
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坐起来,第一反应就是去看父亲和哥哥。
看到余大石呼吸平稳,哥哥似乎也睡得安稳,她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看到了嫂子正帮着刘英将土豆切成小块。
小姑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爬起身,走到纪寻竹身边蹲着。
她小脸绷得紧紧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珍惜,看着陶罐里的土豆块。
这时,张全福和张全禄也醒了,活动着冻僵的身体走了过来。
看到瓦罐里翻滚的、明显比昨夜浓稠许多的糊糊(加入了土豆块和碾碎的杂粮饼),张全福布满血丝的独眼在纪寻竹和余锦安身上停留了片刻,没说话。
只是那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
他默默地在篝火旁坐下,拿起一根细树枝,帮着拨弄了一下炭火。
当土豆块在滚水里翻滚出的淀粉甜香,当那点杂粮饼的碎屑融进汤里带来一丝久违的粮食气息,,整个洞窟的气氛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两个孩子被这比昨夜更浓烈的香气彻底唤醒,尤其是五岁的豆豆,更是眼巴巴地望着瓦罐,小脸上充满了渴望。
瓦罐终于被从石头上端下来。
王小露用木勺仔细地搅拌着,深褐色的糊糊里翻滚着金黄软烂的土豆块,散发着混合了粮食、泥土和一点点焦糊味的、令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她小心翼翼地开始分盛,先给张全福、张全禄两个成年男丁,然后是张铁柱、大牛、栓子三个小子,接着是抱着孩子的李水花和刘英,最后才是王小露自己和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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