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一次同桌吃饭

但是也不是没有可以操作的地方：

比如余锦佑：他的“傻”和“干净”是双刃剑。

而且他对她没有恶意，甚至表现出本能的关切（擦脸）。

如果能获得他的信任和依赖，或许能在余大石面前增加一点“价值”和生存筹码。

所以他的存在，某种程度上也可能是隔绝外部恶意的一道屏障，因为余大石护短。

第二个就是余锦安：这个小女孩对她抱有同病相怜的善意和微弱的亲近感。

她是这个家里唯一能进行相对正常沟通的人，也是了解内情的关键信息来源。

维持好与她的关系至关重要。

纪寻竹认为她最大的依仗是现代知识，但是她也意识到，这也是目前最虚无缥缈的希望。

在这个落后的农耕时代、在荒年背景下，将那些碎片化的知识，比如…土豆、红薯以及一些其他的基础的植物知识或简单的生存技巧，转化为实际的生存资源，这不仅需要机会，更需要时间。

而且必须极度谨慎，任何异常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荒年，人命可是最不值钱的。

最后一个可以操作的地方就是余大石，因为他需要一个能“照顾”或“安抚”傻儿子的人，一个能分担家务（比如帮余锦安）的人。

证明自己的“有用”，是活下去的基础。

思绪渐渐清晰，像在浓雾中勉强勾勒出一条布满荆棘的小径。

恐慌并未消失，只是被强行压制下去，转化为一种冰冷的、高度戒备的清醒。

她不能崩溃，不能沉溺在恐惧和屈辱里。

活下去，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身过于宽大的粗布衣裳，又摸了摸脸上己经不再渗血、但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和青紫。

屈辱感如同附骨之疽，但她必须习惯，必须暂时披上这层“余家人”的皮囊。

门外，磨刀声停了。

接着是余大石低沉、没什么起伏的吩咐声，似乎在叫余锦安去做什么。

余锦佑欢快地应了一声，脚步声朝着这边房间走来。

纪寻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身体绷紧，像一只察觉到危险的刺猬。

她迅速环顾了一下这个简陋却整洁的房间，目光扫过那叠得棱角分明的被子，窗台上那几个草编的小动物，最后落在自己那双沾满泥污、磨破了边的旧鞋上。

慌乱依旧在胸腔里冲撞，但那双属于现代纪总监的、习惯了在压力下快速决策的眼睛里，却沉淀下一种近乎冰冷的沉静。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荒野的生机。

门被大力推开，发出很大的“吱呀”声。

纪寻竹猛地抬起头，强迫自己迎向门口。

外面己经太黑了，余锦佑是叫她出去吃饭的。

堂屋

简陋的木桌被擦得泛白，缺口的陶碗里盛着比中午更稀薄寡淡的菜糊糊，几乎就是灰褐色的水，上面零星飘着几片煮得发黑的不知名野菜叶子。

油灯如豆，昏黄摇曳的光勉强驱散一隅黑暗，将围坐桌边的几道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纪寻竹坐在余锦安旁边，身上那件宽大的粗布衣裳让她显得更加瘦小。

她低垂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小口小口地啜吸着碗里温凉的糊糊，动作僵硬而谨慎。

每一次轻微的吞咽，都牵扯着嘴角未消的肿痛。

胃里那点可怜的食物根本无法平息饥饿这头猛兽，只是让它暂时蛰伏，发出更贪婪的低鸣。

她不敢抬头，不敢看桌子上首那个沉默如山的身影。

余大石坐在主位，高大的身躯在昏暗光线下像一尊铁铸的雕像。

他吃饭的动作很快，也很沉默，粗糙的手指捏着粗陶碗，大口吞咽着那几乎没什么实质内容的糊糊，发出沉闷的声响。

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余锦佑坐在纪寻竹对面，他吃得也很专心，但动作明显慢一些，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认真。

他似乎对那寡淡的味道没什么不满，偶尔抬起眼，清澈的目光会好奇地扫过纪寻竹低垂的脑袋，又很快回到自己的碗里。

余锦安坐在纪寻竹身边，小小的身体坐得笔首，努力维持着一种“大人”的姿态。

她小口吃着，动作同样拘谨，蜡黄的小脸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更加没有血色。

她时不时偷偷看一眼父亲，又看看哥哥，最后目光落在纪寻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凝固时，余大石放下了碗。

碗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一声脆响，瞬间打破了沉寂，也让纪寻竹的脊背下意识地绷紧。

他用手背随意抹了一下嘴角，目光沉甸甸地扫过桌边的三人，最后落在纪寻竹低垂的发顶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落在自己儿子脸上。

“锦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余锦佑立刻抬起头，嘴里还含着一口糊糊，腮帮子微微鼓起，那双清澈的眼睛专注地看向父亲，像等待指令的士兵。

“明天一早，”余大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出来，“我进山。”

“进山”两个字，让余锦安的小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指收紧了。

纪寻竹的心也猛地一沉。

进山打猎？在这荒年，猎物稀少，山林更加危险，毒虫猛兽、饥饿的流民……

每一次进山，都可能是生离死别。

余大石的目光依旧锁在余锦佑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和交代后事般的凝重：

“看好家。”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目光锐利如鹰隼，“保护好你媳妇，”他粗糙的下巴朝纪寻竹的方向抬了抬，“还有锦安。”

“保护”这个词，从这个冷漠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奇特的违和感，却又有着沉甸甸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