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阴墟入口

黑色纸船无声滑行，船头三簇幽绿磷火如同冰冷的眼睛，死死锁定客栈后门的众人。邮差张全早己吓得在地，裤裆湿透。柳老板娘搀扶着勉强能站立的丈夫，面无人色。清虚子老道手持雷光隐现的桃木剑，须发无风自动，气势攀升至顶点，眼神凝重如临大敌。

“退！退回客栈！” 清虚子厉喝，拂尘一卷，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吓傻的张全和柳氏夫妇向后推去。他一步踏前，挡在门口，首面那缓缓逼近的死亡之舟。

白纾辞强撑着剧痛欲裂的头颅和枯竭的身体，也踉跄后退。怀中的青囊书传递出前所未有的警示波动，控尸匣碎片发出濒死般的微弱哀鸣。那黑色纸船散发出的纯粹死亡气息，比之前的戏魅和纸煞加起来还要恐怖百倍！这绝非她如今状态能抗衡的存在！

“摆渡人引舟，生魂难逃…” 清虚子低语，手中桃木剑雷光暴涨，“唯有以阳雷惊冥河，或有一线生机！姑娘，护住心神！” 他显然要动用压箱底的秘法，强行轰击冥河，制造混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的铃音，突然从白纾辞怀中传出！是那枚早己黯淡沉寂、布满裂纹的引魂铃碎片！它竟在感应到那黑色纸船艄公气息的瞬间，自行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却带着奇异韵律的轻鸣！

这铃声微弱到几乎被冥河翻滚的水声淹没。

然而！

那艘气势汹汹、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色纸船，在听到这声微弱铃音的刹那，竟猛地一滞！船头那三簇幽绿的磷火，如同被风吹动的烛火，剧烈地摇曳了一下！高大纸人艄公那没有五官的斗笠脸庞，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个角度，“看”向白纾辞的方向。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审视意念，穿透浓雾和死亡气息，落在了白纾辞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刻，那黑色纸船竟缓缓地、无声地调转了方向！不再驶向客栈，而是沿着被淹没的栈道边缘，朝着浓雾更深处滑行而去！船头磷火幽幽，仿佛从未在意过这小小的客栈。河面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引魂纸船，也随着黑色主船的转向，如同退潮般漂远、隐没于翻滚的灰雾之中。

沸腾的黑水停止了上涨，缓缓退去，留下湿漉漉、散发着浓重死气的后院。

危机…莫名解除？

“这…” 清虚子蓄势待发的雷法硬生生止住，脸上充满了震惊和不解。他猛地看向白纾辞，目光死死锁定她怀中那枚重新沉寂下去的破铃铛。“引魂…铃？它…竟能惊退忘川摆渡人？！”

白纾辞同样茫然。她低头看着那枚布满裂纹的小铃铛，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刚才那一瞬间，铃铛似乎与那纸人艄公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跨越了某种规则的联系？这铃铛…到底是什么来历？与她失去的记忆又有何关联？

“此地不可再留！” 清虚子压下心中惊涛骇浪，当机立断。“忘川异动，摆渡人现踪，必有惊天变故！这客栈己成阴阳裂缝的风眼！必须立刻离开！”

众人再无异议。在清虚子的护持下，柳老板娘搀着丈夫，白纾辞强打精神，拖着依旧腿软的张全，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死气沉沉的忘川客栈，一头扎进更加浓稠、方向难辨的灰雾之中。

清虚子显然对这片区域有所了解。他手持一枚散发着微弱清光的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指引方向。浓雾中，依旧充斥着各种诡异的声响和影影绰绰的鬼影，但在清虚子刻意散发的道家纯阳气息震慑下，并未靠近。

不知在迷雾中跋涉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不同的景象。

灰白的雾气变得稀薄、扭曲，光线也变得更加晦暗不明，不再是单一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老旧胶片褪色般的昏黄与暗紫交织的色调。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湿冷死气，而是一种更加驳杂、混乱的气息：陈旧纸张的霉味、金属锈蚀的腥气、劣质香烛的烟味、还有无数种难以名状、或腐朽或焦糊的古怪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墟场”气息。

脚下的青石板栈道也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无数巨大、嶙峋的黑色怪石和扭曲虬结的枯木根须构成的崎岖地带。怪石和枯木的缝隙间，散落着各种匪夷所思的“垃圾”：断裂的、刻着符文的兵器残骸；褪色发脆、写着古怪文字的纸钱和符箓；锈迹斑斑、造型奇特的金属零件；甚至还有半埋在泥土里的、不知名兽类的巨大骨骼化石…

“我们…这是到哪了？” 张全声音发颤地问。

“阴阳夹缝，时空淤积之地…” 清虚子神色凝重，罗盘上的指针在疯狂乱转。“此地是‘阴墟’的边缘入口。忘川异动，时空混乱，竟将我们送到了这鬼地方！”

阴墟？白纾辞咀嚼着这个名字。灵觉在这片区域受到了更强的压制和扭曲，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但怀中的青囊书却传递出一丝异样的悸动，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

前方一块形似狰狞兽首的巨大黑石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节奏古怪的金属敲击声！伴随着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抱怨：

“…晦气！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找到块‘阴沉铁’，火候还差三成！这破地方连口像样的‘九幽冷火’都找不到！让老子怎么打铁？！”

众人循声小心翼翼地绕过巨石。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再次愕然。

只见一片相对平坦的黑色空地上，竟支着一个简陋的、由几根弯曲兽骨和黑色石头搭成的熔炉。炉膛里燃烧着一种极其微弱的、呈现出诡异幽蓝色的火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而非热量。一个身材异常矮小敦实、穿着破烂油腻皮围裙的“人”，正挥舞着一柄与他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大铁锤，对着炉膛里一块烧得半红不黑、形状不规则的金属块敲打着。

这“人”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布满褶皱和烫伤的疤痕。最奇特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燃烧着微弱橙黄色火焰的空洞！他头上长着两个短小的、如同山羊般的弯角，身后还拖着一条覆盖着鳞片的细长尾巴。此刻他正一边奋力敲打，一边骂骂咧咧。

鬼匠！一个生活在阴阳夹缝、专门打造和修补阴属法器的特殊存在！

那鬼匠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猛地停下敲打，那双燃烧着魂火的“眼睛”警惕地扫了过来，锁定了白纾辞一行人。他鼻子抽动了一下，青灰色的脸上露出一丝贪婪和惊疑。

“生魂？还有…好重的伤…咦？” 他的目光猛地钉在白纾辞怀中那本散发着温润气息的青囊书，以及她腰间控尸匣和引魂铃的碎片上，魂火骤然一亮！

“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虽然破得厉害，但底子…不得了啊！” 他丢掉铁锤，搓着布满老茧和烫疤的手，发出沙哑的笑声，一步步逼近。“小姑娘，打个商量？把你怀里那本书，还有那几块破铜烂铁给老子看看？老子…可以帮你修修！保证比新的还趁手！代价嘛…嘿嘿，好商量！”

他眼中贪婪的魂火几乎要喷出来，无形的阴冷气息如同触手般缠绕过来，带着强烈的索取意念。显然，这鬼匠不仅看出了法器的珍贵，更嗅到了白纾辞身上重伤虚弱的气息，把她当成了可以拿捏的肥羊！

清虚子眼神一厉，桃木剑横在身前：“兀那鬼匠！离她远点！否则贫道雷法无情！”

鬼匠停下脚步，魂火扫过清虚子手中的雷光桃木剑，闪过一丝忌惮，但贪婪很快压过忌惮。“牛鼻子，少管闲事！这里是阴墟！你那点阳间雷法，在这里能发挥几成？这小丫头的东西，老子看上了！识相的，拿东西换平安！不然…” 他青灰色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周围散落的那些金属残骸和枯骨，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开始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刚出狼窝，又入鬼窟！在这时空混乱的阴墟边缘，面对一个贪婪且实力不明的鬼匠，重伤的白纾辞和消耗不小的清虚子，陷入了新的危机！而那本神秘的青囊书和残破的法器，则成了招祸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