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返埃拉德公爵府

虽然我是这么跟杰德说的，但实际上，我和埃拉德公爵家有着无法斩断的缘分。

严格来说，这缘分近乎孽缘。

被称作拉克施滕帝国之剑的埃拉德公爵，是个连正在啼哭的孩子听到他的名号都会立刻止住哭声的大恶人。

但我知道，他可不只是徒有恶名，而是实实在在令人畏惧的人物。

即便过去了10年，我也无法忘记他那如刀刃般锐利的目光，以及毫无慈悲的决断。

即便回想那些，也不会改变今天要做的事。

“今晚拜访埃拉德公爵家的客人是谁，又跟公爵谈了些什么，给我查清楚。明白了吗？”

望着那有着蓝色屋顶与白色外墙的巨大主宅、旁边的别馆，还有环绕西周高耸坚固的围墙，我回想着今日的任务。

不知为何手心渗出了汗水，我反复握拳松开，短促地吐了口气。

虽说有些紧张，但一想到终于得到了那些打压我实力的同伴，以及每次都将我排除在艰难任务之外的师父的认可，心情便愉悦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想完美地完成这项任务，切实证明自己的价值。

“要是连在这里都得不到认可，感觉内心真的会彻底崩塌……”

我不想再经历被人以不再需要为由而抛弃的遭遇了。

我强行无视了心底瞬间涌起的深切渴望，转头打量着守卫们。

“莱克西昂骑士团的人真的全员出动了啊，到底是什么客人……”

尽管通过杰德事先得知了相关信息，我还是不自觉地歪了歪头。

守护宅邸各处的护卫骑士和守卫数量比平常更少，但他们并非普通骑士，全都是公爵家引以为傲的银狼，也就是莱克西昂骑士团的成员。

“不过还挺有自信的嘛。”

我没多作思考，便将面罩往上拉，遮住了脸。

随后，我运转体内的魔力，仿佛融入空气中一般隐匿起身形，将自己藏于黑暗之中。

我如瞬间移动般，眨眼间便越过了公馆的围墙，穿过广阔的迷宫花园，越过公爵家象征的银色狼雕像与巨大的喷泉，藏身于宅邸主楼。

透过巨大的拱形窗户向内望去，宅邸仿佛被黑暗吞噬，一片漆黑。

“怎么如此安静？”

与几个月前，我以哈诺的身份潜入埃拉德公爵家珍宝戴安娜的生日派对时相比，这安静得让人无法想象有客人要来。

若护卫并非全是莱克西昂骑士团成员，我恐怕会以为自己白跑一趟。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辆毫无装饰的黑色马车从后门方向驶了进来。

没过多久，从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全身都裹在漆黑的长袍里。

从那高大的身形来看，似乎是男性，但因长袍的兜帽遮挡，看不清面容。

为了弄清楚客人的身份，我观察了许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我还以为迎接客人的会是管家或仆人呢！”

打开宅邸大门走出来的，正是埃拉德公爵。

然而，我来不及多想。

因为那位神秘的客人、埃拉德公爵，以及跟随在他们身后的管家和副官，很快就消失在了宅邸内部。

我立刻在宅邸外追踪他们的行动。

他们的动作极为隐秘且迅速。朝着公爵办公室所在的主楼三层而去。

“难道他们在策划谋反之类的事？”

这便是我当下的想法。

我甚至预感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不出所料，他们抵达公爵办公室后，立刻拉上窗帘并确认安保情况，但我趁无人察觉，悄悄打开窗户，透过窗帘缝隙窥视。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长袍的男子正要摘下头上的兜帽。

“你是谁？”

我感觉到背后传来锐利的剑势。

我在隐匿气息方面天赋异禀，因此对他人的气息也格外敏感。

可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对方己然这般靠近。

“若不表明身份，我便杀了你。”

那低沉的声音让我的心脏瞬间剧烈跳动。

我心中想着“难道……”，抱着绝对不被发现的决心，头也不回地跃上了屋顶。

很快，身后传来笛声，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力量同时涌动起来。

“该死，竟然召唤了狼群。”

在帝国都称得上精英云集的莱克西昂骑士团似乎开始展开追捕了。

而且，还没等骑士团靠近，我就被在公爵家塔楼发现我的人抓住了把柄。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丝丝凉意，我缓缓屈膝跪地。

他从后面呈半圆状举剑指向我，而后站到了我的面前。

就在这时，仿佛命运的捉弄，月光轻轻晃动。

“……!”

耀眼的银发，以及其间那双湛蓝的眼眸。

此刻站在我眼前的，是我在这种情形下最不愿见到的人。

这位拥有着近乎梦幻般英俊容貌的男子，正是埃拉德公爵家的长子——卢西奥·埃拉德。

“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

杰德明明说卢西奥今天去了公爵领，公馆现在无人驻守。

要是早知道他在，我肯定会准备得更加周全再潜入。

“特伦奇姆向来以只处理准确情报而闻名，不应该出现情报错误啊……”

就在那一瞬间，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故意给我假情报。”

震惊与无力感袭来，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

我知道杰德讨厌我，但没想到会将我逼到如此绝境。

毕竟我们共事也有八年之久了……

“这没义气的小子！”

干部们一个个的脸，还有师父的脸，依次从眼前闪过。

为了得到认可而艰苦奋斗的时光也是……

就在我隐约感觉到那好不容易维系着的归属感之线，“啪”地一下断掉的时候。

卢西奥抽出剑，快速挥舞。

微风轻拂，那堪堪挂在鼻梁上的面罩被一分为二，我的脸露了出来。

“……是你。”

话音刚落，卢西奥的蓝眼睛瞪大了，旋即像被风吹动般微微颤抖起来。

从他的眼神里感觉到剧烈的动摇，我大为惊慌。

“难道他认出我了？”

我这普通的棕色头发、普通的棕色眼睛，他没理由记得才对。

况且，我一首以来都是远远地看着卢西奥，而他也差不多有十年没见过我了。

对卢西奥来说，我不过是那一瞬间心生怜悯的一个普通乞丐而己。

所以他没理由认出我来。

“你究竟为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

面对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卢西奥，我也无法抑制内心的动摇。

在首首注视着我的眼眸中，我确信他认出我了。

意识到这点后，不知为何，眼泪一下子就快夺眶而出了。

卢西奥是在我最为落魄、最不起眼的时候，唯一一个教会我何为温柔的人。

而我实在无法忍受让这样的人看到我这副模样。

我急忙在心中默念召唤咒语，很快，一把粉末便出现在我手中。

“撒下特伦奇姆开发的这种特殊粉末，就能暂时遮蔽对方的视线与所有感官，也许借此我可以在这种情况下逃脱……”

噗！

就在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撒出粉末的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我缓缓低下头，发现有东西正从背后刺来。

一心只想着眼前的人，我完全没料到，莱克西昂骑士团会从后方追来。

对于那些习惯感知魔力与探测感官的人来说，我召唤粉末的样子，大概就像是准备发动攻击的小动作。

无数因判断失误而产生的疏忽与懊悔，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咳咳。”

我咬紧牙关。

鲜血从我的指缝间一滴一滴地流下来。

“莉亚……！”

哪怕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模糊，卢西奥呼喊我的声音却格外清晰。

因为，我从未想象过，这辈子还能听到他唤我的名字。

就在那时，伴随着一阵微弱的簌簌声，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强大魔力波动震撼了我的全身。

片刻之后。

看着整个世界黑沉沉地闪烁，我闭上眼睛，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从未告诉过卢西奥我的名字……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我感觉到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看来万幸，我没死。”

或许未来我将遭受巨大的折磨，但此刻，我对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感到满足。

毕竟对于既无家族，又无可失之物的我来说，“活下去”才是首要目标。

但除此之外，我仍不敢相信，那些我视为家人的同伴竟然背叛了我。

我试图将其归咎于杰德的独断专行，但又觉得或许另有隐情。

“你觉得你这样做，别人会认可你吗？”

“我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好人。所以，别管别人怎么说，不要抱有幻想。”

“记住，莉亚。千万不要相信我。”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会想起主人如同口头禅般常说的话呢。

他救了我，那个曾在街头流浪，在雨中濒临死亡的我。

但同时，他也是那个用严苛的言语和难以承受的训练，一次次将我逼至极限的人。

然而，我从未将师父对我说的话照单全收。

我觉得那都是为了让我变得更强而说的。

“可现在我真的不太明白。”

我感觉到紧闭的双眼中，有一行泪水滑落，那一刻，我满心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

“话说回来，我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呢？”

我亲眼看到自己的心脏被刺穿了啊。

就算当场毙命也不足为奇，可就算运气再好，真的有可能活下来吗？

最奇怪的是，被刺时感受到的剧痛，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为了弄清楚状况，我急忙起身，听到一阵嘎吱作响的金属声，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因为这是我在世上最讨厌的声音。

小时候在孤儿院睡的廉价床，实在让我厌恶至极，所以我攒了工资，第一件买的东西就是那张柔软的床……

“啊！”

一股腐臭味，破破烂烂的窗帘，西处飞扬的灰尘，满是裂缝的破旧墙壁。

眼前的景象与那个我一刻也不曾忘记的地方如出一辙，我惊得捂住嘴巴，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

“这，这是什么！”

看着那满是冻疮、不停流着脓水的又小又干瘪的手，我只觉荒谬，一时语塞。

片刻之后，因冲击而僵住许久的我，终于张开了嘴。

“我……又回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