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四月的刺刀：哥本哈根的血色黎明

1940年4月9日凌晨5点，丹麦哥本哈根的新港还笼罩在薄雾中。港口起重机的钢铁臂杆上挂着未融的冰棱，渔船的缆绳在冷风中轻轻晃动。二等兵延森·汉森靠在防波堤的混凝土碉堡上，呵着气搓手，步枪上的刺刀在晨曦中闪着冷光。

"真冷啊，"他对身旁的老兵奥莱·尼尔森说，"去年冬天在日德兰半岛驻防时，也没这么冻骨头。"

尼尔森啐了口带冰碴的唾沫："听说德国人在挪威海岸集结了舰队，咱们这儿应该没事..."话未说完，远处海平线突然升起无数黑点——德军驱逐舰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警报！"延森抓起望远镜，镜片上的哈气瞬间凝成白雾。他看见第一艘军舰的甲板上，士兵们正架设机枪，黑色的铁十字旗在桅杆上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在哥本哈根的阿马林堡王宫，克里斯蒂安十世国王被副官从睡梦中唤醒。"陛下，德军己在西兰岛登陆！"副官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的装甲部队正向市中心推进！"

国王掀开毛毯，在仆人的帮助下穿上军装："通知首相，立刻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另外，给国防大臣打电话，我要知道前线的具体情况。"他系紧勋章带时，目光落在墙上的丹麦国旗上，蓝底白十字在晨光中显得格外醒目。

在德军旗舰"布吕歇尔"号上，指挥官冯·丹内维茨将军对着无线电咆哮："告诉第169步兵师，必须在日出前控制哥本哈根机场！元首要求我们在24小时内完成占领！"他转身望向窗外，丹麦海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记住，丹麦人要是敢抵抗，就把他们的王宫炸成废墟。"

上午8点，德军装甲部队突破丹麦防线，向哥本哈根市中心推进。延森和尼尔森的碉堡遭到坦克炮击，碎石纷飞中，延森看见一名战友的钢盔被气浪掀飞，滚落在燃烧的草丛里。

"他们的坦克怎么来得这么快？"延森装填步枪，手背上全是血污，"不是说德军在西线忙着和法国人对峙吗？"

尼尔森没有回答，他瞄准一辆逼近的PzIII坦克，扣动扳机——子弹打在装甲上溅出火花，却没能穿透。"省点子弹吧，"他扯掉胸前的十字架项链，塞进裤兜，"咱们的反坦克炮昨天才运到，还没拆箱呢。"

9点15分，丹麦首相埃里克·埃里克森在议会大厦紧急召见德军代表。"我们拒绝投降！"他拍着桌子怒吼，"丹麦是中立国，你们的行为违反国际法！"

德军少校汉斯·施密特冷冷地看着他："首相先生，哥本哈根机场己经在我们手里，王宫也被炮兵部队瞄准。"他掏出怀表，"再过半小时，如果不签署投降书，陛下的寝宫将变成废墟。"

埃里克森的手指深深陷入桌面，指甲几乎抠进木纹。他想起昨夜收到的情报：丹麦全军只有2.2万人，而德军投入了7个师。"给我接通国王陛下，"他声音沙哑，"这件事必须由他决定。"

在王宫的书房，克里斯蒂安十世接过电话："首相先生，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

埃里克森沉默片刻："国防大臣说，最多坚持半天。之后... civilians will pay the price."

国王闭上眼睛，仿佛看见1918年丹麦从德国统治下重获独立的庆典——那时他还是个王子，骑着白马穿过欢呼的人群。"告诉施密特少校，"他握紧话筒，"丹麦军队将放下武器，但我不会离开我的人民。"

10点整，丹麦广播电台播出国王的讲话："为了避免无谓的流血，我们被迫接受暂时的占领...但丹麦的灵魂永远不会屈服于武力..."话筒里突然传来刺耳的电流声，随后是德军接管电台的通知。

延森在战壕里听完广播，把步枪摔在地上："我们被出卖了！"

尼尔森捡起枪，塞进他怀里："不，孩子。我们是被现实打败了。看看周围，还有多少活着的弟兄？"

下午2点，德军举行入城式。冯·丹内维茨骑着高头大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一名少女从人群中冲出，将一束矢车菊扔在他马前。士兵们立刻举起枪，却被丹内维茨挥手制止。

"丹麦人喜欢花？"他冷笑一声，"那就让他们在刺刀下种花吧。"

在红十字医院，护士英格丽德·汉森正在抢救伤员。"又是腹部中弹，"她剪开士兵的衬衫，"为什么不早点送过来？"

"公路被德军炸断了，"担架员气喘吁吁，"我们绕了三个小时的路..."

窗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一队德军士兵押着俘虏走过。英格丽德看见其中一个年轻士兵脸上还沾着奶渍，分明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她转身打开医药柜，发现盘尼西林己经用完，只剩下几支过期的磺胺药剂。

当晚，克里斯蒂安十世独自在王宫花园散步。月光洒在他的钢盔上，远处的哥本哈根市政厅顶部，己经升起了纳粹的卐字旗。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那是1906年即位时父亲送的礼物，剑柄上刻着"以正义之名"。

"陛下，"副官悄悄走近，"英国大使说可以安排您流亡伦敦..."

"流亡？"国王转身，目光如炬，"丹麦国王的流亡，就是国家的灭亡。从今天起，我要每天骑马巡视街头——让德国人看看，丹麦的君主不会躲在地下室里。"

在德军临时指挥部，丹内维茨对着地图沉思。副官递来新的战报："将军，挪威方面传来消息，盟军正在奥斯陆登陆..."

"让他们去折腾，"丹内维茨摆摆手，"丹麦只是第一步。等我们控制了斯卡格拉克海峡，整个北欧都将成为第三帝国的粮仓。"他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斯德哥尔摩，"下一个目标，瑞典。不过首先..."他冷笑，"得让丹麦人学会在卐字旗下跳舞。"

哥本哈根的夜渐渐深了，英格丽德坐在护士站，看着窗外德军巡逻队的探照灯扫过街道。她想起战前读过的童话："雪女王"的宫殿里，一切都被冻成冰冷的水晶。现在，她的国家也变成了这样一座宫殿，只是笼罩它的不是冰雪，而是钢铁和谎言。

延森和尼尔森被缴械后，押往战俘营。路过新港时，延森看见自家的渔船还停泊在老地方，船头挂着的救生圈上，还留着他去年夏天刷的红漆。尼尔森轻轻推了推他："活着就有希望，小子。你看，天上的星星还是丹麦的星星。"

星空下，克里斯蒂安十世的骑马雕像在王宫广场投下长长的影子。雕像手中的缰绳空落，仿佛在等待永远不会归来的战马。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少年正在墙上用粉笔写下："Vi veilbage"（我们会回来）。字迹未干，就被巡逻的德军士兵用皮靴擦去，但那些粉笔灰，却永远留在了丹麦春天的泥土里。

这一天，丹麦用不到6小时的抵抗换来了持续五年的黑暗。但正如国王在投降诏书中所说："占领可以夺取我们的土地，却夺不走我们对自由的渴望。"当西月的风再次吹过波罗的海时，那些埋在冰雪下的种子，终将在某个黎明破土而出，用血色的花朵重新染红这片被奴役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