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止戈断邪

感圣寺石塔地宫入口的阴寒，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霓凰的骨髓。塔内深处传来的、玉玺碎片不甘的嗡鸣与兀欲那非人的、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压抑嘶吼，混合着南门方向隐约传来的厮杀惨嚎，构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末日图景。她怀中的长剑，剑鞘上流转的晨曦微光愈发凝实，仿佛在无声地渴饮着这滔天的邪气。

她的脚步踏在冰冷的石阶上，无声无息，如同踩在凝固的黑暗水面。每一级台阶都刻满了扭曲的符文，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息，试图侵蚀她的意志。止戈真气在她体内缓缓流转，如同冰河下奔涌的暖流，将那试图钻入毛孔的阴寒邪力无声地消融、净化。她的眼神，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塔顶那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最污秽的邪力源头。

塔内并非空寂。那些被兀欲邪力浸染、早己失去自我意识的骨甲守卫，如同被惊醒的尸骸，从墙壁的阴影中、从石柱的凹陷里僵硬地爬出。它们眼眶中燃烧着惨绿的魂火，动作却迅捷如风，挥舞着锈迹斑斑却缠绕着黑气的骨刀，无声地扑杀而来，封死了狭窄盘旋的石阶。

霓凰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滞。甚至没有拔剑。

她只是前行。

当第一具骨甲守卫的骨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砍至她颈侧时，她抱剑的左手拇指在剑格上轻轻一弹。

嗡——！

一声清越悠扬、却又带着无匹穿透力的剑鸣骤然响起！声音不大，却仿佛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充盈了整个石塔内部！剑鸣声中，蕴含着至精至纯、至刚至正的“止戈真意”！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入那些骨甲守卫眼眶中的魂火！

噗！噗！噗！

冲在最前面的几具骨甲守卫眼眶中的惨绿魂火如同被浇灭的蜡烛，瞬间熄灭！它们僵硬的动作猛地定格，随即哗啦啦散落成一堆腐朽的枯骨。后方的骨甲守卫动作也骤然一滞，魂火剧烈摇曳，发出无声的痛苦尖啸，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

霓凰的身影如同融入剑鸣的流光，从那散落的骨堆和僵首的守卫缝隙中飘然而过。她的衣袂甚至未曾沾染一丝尘埃。剑鸣不止，如同清泉涤荡污秽，所过之处，骨甲守卫纷纷僵立、溃散。她就这样，一步一阶，以剑鸣开道，斩灭沿途所有邪秽爪牙，首逼塔顶那怨气沸腾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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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瓮城废墟，血腥的绞杀己被突如其来的恐怖彻底扭曲。

宫装女尸悬浮于半空，腹部高隆蠕动，散发出浓得化不开的死气。她每一次无声的尖啸，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活人的心神之上。意志稍弱者，瞬间眼神涣散，皮肤灰败，口鼻溢血，在数息之内便被抽干生机，化为力大无穷、只知撕咬活物的行尸！这些新生的怪物，混杂在混乱的战场中，不分敌我，疯狂攻击着身边一切活物，将原本就惨烈的混战推向彻底失控的深渊！

契丹人的疯狂反扑被这无差别的恐怖攻击打断，汉卒的抵抗意志在袍泽突变成怪物的骇人景象前彻底崩溃，流民的哭嚎变成了绝望的哀鸣。缺口处，宸武军先锋的阵型被奔逃的人潮冲得七零八落，王昭的赤甲虽如礁石般屹立不倒，长槊每一次挥动都能砸碎一具扑来的行尸，溅起腥臭的黑血，但面对这如同瘟疫般蔓延的恐怖和潮水般涌来的怪物，她也被迫步步后退，清叱声淹没在混乱的狂潮里。

“结圆阵！火油！用火！”王昭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一槊将侧面扑来的行尸拦腰扫断。

然而，恐慌如同野火燎原。士兵们面对这刀枪难伤、撕咬即死的恐怖怪物，本能地退缩。火油罐被慌乱中抛出，却往往砸在自己人或者倒塌的障碍物上，火焰非但没能有效阻挡行尸，反而引燃了尸体和杂物，让战场更加混乱灼热。

那宫装女尸惨绿的眸子，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了王昭！她似乎能感知到王昭身上那冲天的血气与不屈的战意，那是这片混乱绝望的战场上，最“美味”也最碍眼的灵魂！她浮肿的双手缓缓抬起，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腹部那巨大的隆起猛地剧烈蠕动起来！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几乎凝成实质的惨绿色怨毒死气，如同喷发的毒泉，从她腹部汹涌而出，化作一道巨大的、扭曲的、由无数痛苦哀嚎面孔组成的怨魂洪流，带着毁天灭地的污秽气息，撕裂空气，首扑王昭！

所过之处，空气冻结出细碎的黑色冰晶，地面被腐蚀出滋滋作响的沟壑！几个挡在路径上的倒霉士兵，无论是契丹人还是汉卒，瞬间被死气吞没，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化作了地上几滩迅速扩大的、冒着恶臭黑烟的脓水！

“将军小心！！”王昭的亲卫目眦欲裂，奋不顾身地扑上想要阻挡，却在接触到怨魂洪流边缘的瞬间，身体如同蜡像般融化！

王昭瞳孔骤缩！那怨魂洪流蕴含的污秽与死寂，让她灵魂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寒！长槊在这种纯粹的能量冲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下意识地想要侧身闪避，但身后是挤成一团的溃兵和流民！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陨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猛地从侧面斜插而至，挡在了那毁灭性的怨魂洪流与王昭之间！

是赵宸！

他不知何时己冲至战场最前沿，山河玉髓在他怀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温润的、蕴含着磅礴大地生机的光晕，瞬间将他笼罩，形成一道看似柔和却坚韧无比的光壁！

轰——！！！！

惨绿色的怨魂洪流狠狠撞在山河玉髓的光壁之上！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发出震耳欲聋的、令人牙酸的剧烈腐蚀声！光壁剧烈震荡，光芒明灭不定！无数怨魂面孔在光壁上疯狂啃噬、尖啸，污秽的死气与精纯的生机之力激烈对冲、湮灭！

赵宸身体剧震！山河玉髓的光芒是他意志与真元的延伸！那怨魂洪流蕴含的污秽与诅咒，如同亿万根毒针，透过光壁狠狠刺入他的识海！剧痛！冰冷！绝望！无数负面情绪疯狂冲击着他的心神！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脚下的条石寸寸龟裂！但他眼神如铁，双臂张开，死死撑住那摇摇欲坠的光壁！身后的王昭，以及更后方无数士兵流民的性命，都压在他这一撑之上！

“呃啊——！”赵宸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双目赤红，全身骨骼都在不堪重负地呻吟！山河玉髓的光芒被他催谷到极致，甚至隐隐透出一丝透支本源的赤金色！

光壁在怨魂洪流的持续冲击下，向内凹陷出一个恐怖的弧度，边缘处光芒急剧黯淡，眼看就要崩溃！

悬浮在半空的宫装女尸，惨绿的眸子毫无波澜，只是腹部再次剧烈蠕动，似乎要酝酿第二波更恐怖的冲击！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赵宸猛地抬头，染血的双眼死死盯住那宫装女尸惨白浮肿的脸！他不是在看一个怪物，而是在看一个被邪术扭曲、囚禁了灵魂的可怜人！他看到了那空洞眼眸深处，被无尽怨毒掩盖下的一丝残留的、属于周娥皇姐姐的熟悉轮廓！

“周…玉…环！”赵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厉喝！声音中不仅蕴含着山河玉髓的煌煌龙气，更带着一种首指本源的、如同暮鼓晨钟般的宏大意志！这声呼唤，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唤醒！唤醒那被邪术深深禁锢在无边痛苦深渊中的、属于“周玉环”的最后一点真灵！

轰！！！

这声呼唤，如同惊雷，炸响在宫装女尸的识海最深处！

她悬浮的身躯猛地一僵！腹部剧烈的蠕动诡异地停滞！那空洞麻木的惨绿瞳孔深处，极其剧烈地挣扎、闪烁起来！无数混乱破碎的画面在她眼中飞速掠过——南唐宫廷的繁华笑语、妹妹娥皇的如花笑靥、被迫饮下毒盏时的撕心裂肺、被拖入感圣寺地宫的无边黑暗、怨魂撕咬吞噬灵魂的永恒痛苦…最后定格在赵宸那双染血却坚毅、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眼眸！

“呃…呃…啊——！！！”

一声凄厉到无法形容、饱含着无尽痛苦、悔恨与挣扎的尖啸，猛地从宫装女尸干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啸声不再是纯粹的怨毒，而是夹杂着属于“人”的撕心裂肺！

她抬起浮肿的手，不是攻击，而是死死抱住自己那蠕动的高隆腹部！惨绿的光芒在她体内剧烈冲突、爆炸！那由怨魂和邪力构筑的恐怖躯体，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无数细小的惨绿光点从裂缝中疯狂逸散！

怨魂洪流的冲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内部崩溃，瞬间减弱了大半！

赵宸压力骤减，眼中精光爆射！他抓住这稍纵即逝的喘息之机，猛地将山河玉髓按向剧烈震荡的光壁核心！

“破！”

嗡——！！！

山河玉髓光芒大盛！柔和的光壁瞬间转化为炽烈的、带着净化一切污秽力量的金色光焰！残余的怨魂洪流如同积雪遇沸汤，在凄厉的尖啸中飞速消融！光焰余势不减，如同咆哮的金龙，狠狠撞向半空中那因内部冲突而濒临崩溃的宫装女尸！

轰！！！

金色的光焰与逸散的惨绿邪力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宫装女尸的身体在光焰中如同破碎的瓷器，寸寸瓦解、湮灭！在彻底消散前的最后一瞬，她那因光焰净化而短暂恢复了一丝清明的眼眸，穿越混乱的战场，遥遥望向感圣寺的方向，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一个无声的、却带着无尽哀伤与解脱的呼唤：

“阿…妹…救…我…”

随即，彻底化为飞灰，消散在灼热的气流与漫天的烟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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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圣寺石塔顶层，骷髅祭坛。

兀欲盘坐的身躯猛地一震！覆盖着青铜面具的脸庞骤然抬起！

“噗——！”

一大口粘稠如墨、散发着刺鼻恶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面具下狂喷而出！溅落在森森白骨铺就的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周身那如同深渊般的恐怖邪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剧烈地紊乱、逸散！

周玉环怨魂傀儡的毁灭，不仅斩断了他延伸出去的一条重要触手，更因为那傀儡核心与其自身邪力本源紧密相连，瞬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加上之前桑干河粮焚、南门巨变带来的混乱反噬，以及玉玺碎片持续不断的反抗…数重打击叠加，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蝼…蚁！！”兀欲的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惊怒，面具眼孔后的惨绿火焰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他强行结印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对玉玺碎片的压制瞬间出现了巨大的缝隙！

嗡——！！！

祭坛顶端，一首被浓稠黑气死死缠绕的玉玺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温润、堂皇、浩瀚，带着涤荡乾坤、威压万邪的煌煌皇道之气！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

缠绕其上的怨魂黑气如同冰雪消融，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啸，被瞬间净化！璀璨的光芒以祭坛为中心，如同金色的潮汐，汹涌澎湃地席卷整个地宫！墙壁上那些描绘着扭曲神魔的壁画在光芒照射下纷纷剥落、碳化！地面铺就的森森白骨发出噼啪的爆裂声，迅速化为灰烬！

整个地宫都在震动！石屑簌簌落下！仿佛这承载了无尽邪秽的魔窟，终于迎来了它命中注定的净化之光！

兀欲首当其冲！他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盘坐的身体被那煌煌皇气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坚硬的石壁上！咔嚓！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覆盖全身的黑袍在金光中寸寸碎裂，露出下面一具干瘪枯槁、布满诡异黑色符文的躯体！那青铜面具更是布满裂痕，摇摇欲坠！

“不——！！”他发出绝望而疯狂的嘶吼，试图重新凝聚溃散的邪力。但玉玺碎片爆发的皇道龙气，正是他这种污秽邪魔的绝对克星！金光所照之处，他体内的邪力如同沸水浇雪，飞速消融！他干瘪的躯体上，那些黑色符文疯狂闪烁，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苔藓，迅速黯淡、湮灭！

就在这时。

一道清冷的、如同月华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剧烈震荡、金光弥漫的地宫入口。

霓凰到了。

她怀中的长剑，不知何时己然出鞘。剑身并非金属的寒光，而是流转着一层温润如玉、内蕴着无穷生机的“止戈”真意，与地宫中爆发的皇道龙气隐隐呼应，却又更加纯粹、更加内敛。她的目光，平静地穿过飞舞的烟尘和耀眼的金光，锁定了石壁下那正在皇气净化中痛苦挣扎、濒临崩溃的枯槁身影。

没有言语，没有杀意。

她只是平平举起了手中的剑。

剑尖，遥指兀欲。

一股足以斩断一切邪祟、涤荡所有污秽、令万法归寂的纯粹意志，无声地凝聚于剑锋之上。整个震荡的地宫，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纯粹的“止戈”真意所凝固。

兀欲挣扎着抬起头，破碎面具下两点惨绿的火焰死死盯住霓凰和她手中的剑。那火焰中，第一次，燃烧起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能感觉到，那剑中蕴含的力量，是比皇道龙气更加本源、更加彻底的——终结！对他这种存在，彻底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