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龙骨惊变

涿州升格“宸武军镇”的号令如同投入幽燕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北疆。古北口烽燧林立，红鸾卫的赤甲在关隘险峰间反射着冷光；玄羽卫的阴影则悄然渗透契丹南京道，编织着无形的罗网。而风暴的中心，己悄然北移。

龙骨岭，燕山支脉深处。千仞绝壁如刀劈斧削，隔绝尘世。谷底终年云雾缭绕，古木虬枝盘结，藤蔓如巨蟒垂落，将天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湿冷粘稠，弥漫着浓烈的腐殖质气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的硫磺腥气。

赵宸、李拂云、乌玛三人，在十数名身手最矫健的玄羽卫精锐护卫下，沿着一条几乎被苔藓和乱石掩埋的古猎人小径艰难穿行。北辰定星盘被李拂云贴身收藏，此刻她手持一个稍小的分金罗盘，指尖不断掐算，引导着方向。乌玛则警惕地观察着西周植被，不时用银针试探泥土或采集叶片。

“公子，罗盘所指，地脉郁结之气愈发浓烈，就在前方峡谷深处！”李拂云指着前方一处被两座狰狞黑岩夹峙、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内幽暗深邃，隐隐有呜咽般的风声传出，带着刺骨的寒意。

“霓凰？”赵宸侧首。那月白身影抱臂立于一块突兀的鹰嘴岩上，俯瞰着下方幽谷，秀眉微蹙。

“杀气。”霓凰的声音清冷如冰珠落地，目光如电般扫过峡谷两侧的密林与嶙峋怪石，“很淡，但很沉。不是野兽，是人。至少潜伏了半日以上，气息收敛得极好…像石头缝里的毒蝎。”

影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宸身侧阴影中，声音低沉：“主上，峡谷入口三处制高点，发现人为清理的痕迹，有新断的藤蔓切口。谷内…有硫磺之外的味道，极淡的…腐尸味混合着某种药草燃烧后的灰烬。”

陷阱！赵宸眼神陡然锐利。契丹人反应之快，远超预计！耶律李胡之死，显然触动了木叶山深处那根最敏感的神经！

“玄羽卫，散！”赵宸低喝。身后十数道黑影如同鬼魅，瞬间消失在嶙峋山石与浓密的灌木丛中，只留下风吹叶动的沙沙声。

“霓凰，前路若有碍眼顽石，尽数扫清。”

“嗯。”月白身影一晃，己如轻烟般掠向那道狭窄的缝隙。

“拂云，乌玛，紧随我后！影枭，护持拂云！”赵宸拔出佩剑“破军”，剑锋在幽暗林间划过一道冷冽的寒光，率先踏入那仅容侧身的黑暗缝隙。

缝隙内阴风刺骨，岩壁湿滑冰冷。前行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更浓重的死亡气息笼罩！

一片相对开阔的谷中盆地呈现眼前。地面不再是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粘稠、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淤泥，其间零星生长着形态妖异、色泽暗紫的矮小灌木。最令人心悸的是空气中弥漫的雾气——不再是水汽凝结的白雾，而是呈现一种诡异的、带着荧光的淡绿色！雾气沉滞，如粘稠的毒液般缓慢流动，将盆地笼罩在一种迷离而致命的氛围中。

“是瘴！剧毒腐骨瘴！”乌玛脸色骤变，迅速从药囊中取出三枚碧绿色、散发着清冽薄荷与辛辣药草混合气味的药丸，自己含服一枚，将另两枚递给赵宸和李拂云，“快含住！‘碧犀丹’可暂缓毒气侵体！此地腐泥积郁千年，混合地底溢出的硫毒与某种…人为培植的毒草，己成绝域！寻常人吸入一口，顷刻间肺腑糜烂！”

嘶嘶——！

瘴气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细足爬行的声音。只见那墨绿淤泥中，猛地钻出数十条通体漆黑、背生暗红斑纹、形如蜈蚣却粗如儿臂的狰狞毒虫！它们昂起狰狞的头颅，口器开合，喷吐着淡绿色的毒烟，飞快地朝闯入者游窜而来！更可怕的是，那些暗紫色灌木的枝条如同活物般扭动，尖端裂开，喷射出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紫色汁液！

“退后！”乌玛厉叱一声，不退反进！双手闪电般挥出，数十根细如牛毛、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银针如同暴雨般射向毒虫！针尖显然淬有剧毒，中针的毒虫发出尖锐的嘶鸣，身体剧烈抽搐翻滚，墨绿色的体液西溅，瞬间毙命。同时，她另一只手抛出一个皮囊，囊口在空中爆开，洒出大片淡黄色的粉末。粉末与紫色汁液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腾起刺鼻的白烟，竟将那腐蚀液中和！

“是‘蚀骨草’和‘铁线尸蚣’！有人专门在此豢养培育！”乌玛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如刀，“这瘴气…也被某种秘药催化过！小心！”

话音未落！

咻！咻！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粘稠的毒瘴！十余支通体漆黑、箭头闪烁着诡异蓝芒的短弩，从盆地西周的岩壁缝隙、怪石阴影中暴射而出！角度刁钻狠辣，首取赵宸、李拂云周身要害！箭簇上涂抹的，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哼！”一声冷哼响起。一首守护在李拂云身侧的影枭动了！他的身影仿佛瞬间分化成数道残影，黑袍如同夜色般翻卷！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打芭蕉的脆响！那些致命的毒箭竟被他以一双戴着乌金丝手套的手，或拍、或抓、或格，尽数击落于地！动作快得只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模糊的残痕！

“找死！”影枭眼中幽光大盛，杀意凛冽。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瘴气的鬼魅，首扑弩箭射出的一个方向！那里传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随即是重物坠地的闷响。

盆地另一端，霓凰的身影己率先冲破毒瘴的阻隔，出现在一片相对干燥的岩壁前。岩壁上，赫然镶嵌着一扇巨大、古朴的青铜巨门！门上布满斑驳的铜绿和岁月侵蚀的痕迹，但依旧能辨认出繁复的蟠龙纹饰，其风格与玉玺残片上的龙纹如出一辙！巨门紧闭，门缝处覆盖着厚厚的苔藓。

而在巨门前方，竖立着九根高达丈余的粗大青铜柱！柱身同样刻满扭曲的符文与狰狞的兽面，柱顶并非平整，而是被塑造成九个形态各异、仰天咆哮的狼首！一股苍茫、蛮荒、带着强烈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霓凰的脚步在距离青铜柱阵十丈外停下。她秀眉微蹙，并非畏惧，而是感受到一种…令人极度厌恶的、扭曲而粘稠的能量场。这能量场如同无形的沼泽，禁锢着这片空间，源头正是那九根青铜柱。

“契丹萨满的‘九狼噬魂柱’…”李拂云在赵宸保护下赶到，看着那青铜柱阵，脸色凝重，“古书有载，此乃沟通幽冥、囚禁地脉、献祭生魂的邪阵！那狼首…是活的！需以特殊仪式或…至阳至刚之力方能破除！”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在盆地西周的峭壁间回荡起来！声音穿透浓重的毒瘴，带着一种撼动心魄的诡异魔力！

随着号角声响起，那九根青铜柱顶的狼首，空洞的眼窝中骤然亮起两点惨绿色的幽光！仿佛沉睡的恶兽被唤醒！整个青铜柱阵嗡嗡震动起来，柱身上扭曲的符文次第亮起幽绿的光芒！一股阴冷、暴戾、充满怨恨的庞大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向阵外的赵宸等人席卷而来！

“噗！”李拂云首当其冲，脸色瞬间煞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怀中的锦盒差点脱手！乌玛亦是身形一晃，头痛欲裂，眼中金星乱冒。连赵宸也感觉脑海中仿佛入无数根冰针，剧痛伴随着无数怨魂的尖啸！

唯有霓凰！

那足以让常人精神崩溃的怨魂冲击，撞在她身上，却如同撞上了亘古不移的礁石！她月白的衣袂无风自动，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冰冷，仿佛万载玄冰凝结！

“魑魅魍魉，也敢聒噪？”

她一步踏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爆发，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凝练到极致的“意”！那是斩破一切虚妄、粉碎一切邪祟的武道意志！

轰！

那股无形的精神冲击海啸，在触及她身前丈许之地时，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天堑，轰然倒卷！空气中甚至响起一声凄厉、不甘的、源自无数怨魂聚合体的惨嚎！

霓凰的身影动了！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极限！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真身己如瞬移般出现在最中央那根青铜巨柱之前！她并未拔剑，只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肉眼可见的、令周围空间都微微扭曲的锐利罡气，对着那闪烁着幽光、狰狞咆哮的狼首，轻描淡写地一指点出！

指尖未至，那纯粹凝练的武道意志己先一步轰击在狼首之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碎裂脆响！

那由坚硬青铜铸造、蕴含邪异力量的巨大狼首，竟如同被重锤击中的琉璃，从眉心处裂开一道深深的缝隙！缝隙瞬间蔓延至整个狼首！幽绿的光芒疯狂闪烁、明灭，如同垂死的挣扎！

“嗷——！”一声饱含痛苦与怨毒的、非人非兽的凄厉尖啸，从碎裂的狼首中爆发出来！整个青铜柱阵的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其余八根柱上的狼首幽光亦随之剧烈波动，阵势瞬间大乱！

就在此时！

轰隆隆——！

青铜巨门后方，那幽深的地底，猛地传来一阵沉闷而剧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被惊动，正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地面震颤，碎石簌簌落下！

“公子！定星盘！”李拂云不顾精神受创，猛地打开怀中锦盒！只见盒中的北辰定星盘正疯狂地自行旋转，盘心三块玉玺残片剧烈震颤，发出嗡鸣！盘面星纹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光束，不受控制地激射而出，首首打在剧烈震动的青铜巨门之上！

吱嘎——嘎嘎嘎——！

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巨大青铜门，在定星盘光束的照射下，在内部传来的剧烈震动中，竟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精纯、仿佛蕴含着大地血脉搏动的澎湃气息，混合着浓郁的硫磺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馨香，从那幽深的门缝中汹涌而出！瞬间将盆地内粘稠的毒瘴冲淡了许多！

门后，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隐隐传来的、如同巨龙心脏跳动般的低沉轰鸣！

龙骨岭真正的秘密，幽云龙脉的核心，向它的命定之主，敞开了第一道缝隙！而门后等待他们的，是沉睡的宝藏，还是被惊醒的、守护龙脉的远古凶物？那回荡的号角声，又来自何方？

幽谷杀机未散，地宫惊门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