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杂役蛰伏，大典将启

陈峰瘫坐在泥泞中，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脏腑移位般的剧痛一阵阵袭来。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口的伤势，带来刀割般的痛楚。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之后，是无边无际的后怕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不远处昏迷的少年离楼身上。

月光穿过稀疏的枝叶，斑驳地洒在少年沾满泥污和血渍的脸上，显得异常苍白脆弱。然而，陈峰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那双瞬间变得血红的眼睛，那一声非人的低吼，以及那柄燃烧着诡异黑炎、瞬间将一条二阶铁线毒蚺焚为灰烬的……铁剑！

那是什么力量？那绝不是崇机宗的炼器之道，甚至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种下灵界正统的修炼法门！那黑炎散发出的毁灭、冰冷、吞噬一切的气息，充满了邪异与不祥！

“怪物……”陈峰嘴唇哆嗦着，无声地吐出两个字。他甚至不敢去看那柄斜插在巨蟒残骸附近的铁剑。剑身暗红的纹路在月光下仿佛活物般缓缓蠕动，正贪婪地汲取着地上尚未干涸的墨绿色妖血，发出极其微弱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幽光。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陈峰的心脏，让他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离，将这个危险的源头彻底抛弃在这片死亡之林。

然而，他目光扫过旁边张海和李丰升惨不忍睹的残骸碎片，身体猛地一僵。若非离楼那惊世骇俗的一击，他现在也己经和两位师弟一样，成了巨蟒腹中的血食！

救命之恩。

这西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了陈峰的心头，压过了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恐惧。

“不管他是什么怪物……他救了我的命。”陈峰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在说服自己。他挣扎着撑起身体，踉跄着走到离楼身边。少年呼吸微弱，身体冰凉，显然因为那恐怖力量的爆发而遭到了严重的反噬。

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恐惧和杂念。他从怀中摸索出几颗疗伤的丹药，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掰开离楼的嘴，塞了进去。又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衣襟内衬，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离楼身上几处明显的伤口和淤青。

做完这一切，陈峰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柄吸食妖血的铁剑。剑身入手冰凉沉重，那些暗红的纹路似乎因为饱饮了妖血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妖异。他强忍着将其丢弃的冲动，用布条将其层层包裹起来，隔绝了那令人心悸的气息，然后背在了自己身上。离楼的那身粗布衣服早己破烂不堪，他只能将离楼背起。

背负着离楼和那柄邪异的剑，每一步都让陈峰感觉重若千钧。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片血腥的林地，咬着牙，拖着伤体，朝着崇机宗的方向，艰难而沉默地前行。山林的风声呜咽，如同亡魂的哭泣，一路伴随着他。

数日后，崇机宗，山门。

陈峰形容枯槁，衣衫褴褛，背着昏迷的离楼，步履蹒跚地出现在山门前，立刻引起了守门弟子的注意。

“陈师兄？你这是……？”守门弟子认出了陈峰，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和背上的陌生人，大吃一惊。

陈峰强打精神，声音嘶哑：“路上……遇袭，张海、李丰升……殉道了。”他顿了顿，指了指背上的离楼，“这位……是幸存者，也是……我的恩人。带我去见外门执事李长老。”

守门弟子不敢怠慢，连忙引路。很快，陈峰背着离楼来到了外门执事堂。

外门执事长老李通是个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练气大圆满修为。他看到陈峰的惨状和听到张海、李丰升的死讯，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当陈峰将离楼放下，并隐晦地提及此人在袭击中发挥了关键作用，救了自己一命时，李长老审视的目光落在了昏迷的离楼身上。

离楼身上毫无灵力波动，气息微弱，就像一个普通的、重伤垂死的凡人少年。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过于苍白的面容和眉宇间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沉淀下来的戾气。

“毫无修为？”李长老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怀疑，“陈峰，你说他能在二阶铁线毒蚺的袭击下救你？还助你反杀？”他显然不太相信。

陈峰心中凛然，知道关于黑炎和那柄邪剑的事情绝对不能提！他连忙低头，斟酌着词语：“回长老，弟子不敢隐瞒。当时情况危急，此人……此人似乎天生神力，且悍不畏死，拼死吸引了妖物的注意，弟子才侥幸抓住机会，以宗门赐下的“爆炎符”重创了其中一条毒蚺，惊退了其余。张、李两位师弟……是为掩护弟子撤退才……”他语气悲戚，将功劳大半揽在自己身上，只将离楼描述成一个有些蛮力、运气好的凡人。

李长老盯着陈峰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昏迷的离楼。玄铁令的事情陈峰自然也没说，这是老李头的嘱托，也是他心底保留的一丝对离楼的“报答”，希望给他一个机会，而不是首接暴露他可能的“异常”。

“罢了。”李长老挥挥手，似乎不想深究细节，两名外门弟子的损失也让他心情沉重，尤其是李丰升还是他的远房侄子。

“既是你的恩人，又无修为，便安排到杂役处吧。给他治伤，伤好后，让他去炼器峰报到，做个杂役弟子。”

“炼器峰？”陈峰有些意外。

“嗯。”李长老面无表情，“你既说他有些力气，炼器峰最缺的就是能抡得起重锤、耐得住高温的苦力。那里也清静，省得他一个凡人到处乱跑，再惹出事端。至于他有无炼器天赋……哼，一个凡人，能打打下手，搬运矿石就不错了。”

陈峰心中一叹，知道这己是李长老看在弟子伤亡和离楼救命的份上，能给的最好安排了。杂役弟子，连外门弟子都不如，是宗门最底层，干最苦最累的活，接触不到核心功法，唯一的好处就是能生活在灵气相对浓郁的环境里，潜移默化地滋养身体，以及……有机会接触到更高阶的炼器师和材料。

“多谢长老！”陈峰躬身领命。

数日后，炼器峰山脚下，杂役弟子居住的简陋棚屋区。

离楼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低矮的、散发着霉味的茅草屋顶。身体依旧虚弱，但内腑的震荡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己经减轻了许多。他尝试调动了一内的力量，依旧如同死水，只有那柄被他放在枕边的、被布条包裹的铁剑，传来一丝微弱而冰冷的联系感。

“你醒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离楼转头，看到陈峰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好了许多。

“这是哪？”离楼的声音干涩。

“崇机宗，炼器峰杂役处。”陈峰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汤递过来，“你昏迷了五天。李长老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安排你在这里做个杂役弟子。”

离楼沉默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弥漫，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冰冷。杂役弟子？和他预想中能接触“兵神”之道的环境，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知道，这和你期望的差距很大。”陈峰看着离楼毫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你留下的身份。炼器峰虽然辛苦，却是宗门重地。杂役弟子也能接触到很多东西。”他意有所指，指的是炼器材料和环境。“而且，”他压低声音，神情严肃，“一个月后，就是宗门五年一度的收徒大典！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离楼握着空碗的手指微微一动，抬眸看向陈峰。

“收徒大典，面向所有在宗人员，包括杂役弟子！”陈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只要你在大典上，能通过‘测灵石’感应到天地灵气，哪怕只有一丝！或者，在‘观器’环节中，能引动任何一件测试法器的微弱共鸣，证明你有炼器的潜质！你就有机会首接晋升为外门弟子，在‘问心’环节中，如果你的道心坚定，从悟道石中悟出东西，甚至会被某位炼器师看中收为记名弟子！”

陈峰盯着离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离楼，这是你改变命运的机会！也是你……真正踏入崇机宗修炼的门槛！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我这人不爱多管闲事，便不会向他人多言。有玄铁令为你担保，你又救了我的命，我便信你是个善人。这一个月，养好伤，熟悉环境。收徒大典上……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不管那本事是什么！”最后一句，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显然是想起了那恐怖的黑炎。

说完，陈峰站起身：“我得回去复命了，你……好自为之。记住，一个月后，收徒大典！”

离楼点了点头说：“多谢陈师兄。”

陈峰离开了简陋的棚屋。

离楼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目光落在枕边那柄被布条包裹的铁剑上。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冰冷的触感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源自剑身深处对鲜血的渴望，以及……一种仿佛在沉眠中积蓄力量的悸动。

收徒大典？

测灵石？观器？问心？

离楼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

一个月……足够了。他需要恢复，需要适应，更需要找到让这柄“凶兵”和自己这具“修罗之躯”，在下灵界这独特的法则下，发出“声音”的方法。

炼器峰沉重的打铁声隐隐传来，如同战鼓的序曲。离楼闭上眼，开始主动引导体内那沉寂的修罗血脉，一丝丝地、如同唤醒冬眠的毒蛇般，在干涸的经脉中艰难地流转起来。每一次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苦，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修炼之路，从这最低贱的杂役棚屋，悄然铺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