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心动

不该如此。

孙悟空的金箍棒横在三妙面前。大士止步，闭目凝神，待眉间朱砂平复，周身浮躁尽敛，才缓缓睁眼。

“如此，吾便随你。”

他顿了顿，平静的目光下流出一丝意味深长。

“只希来心生悔意，亦可寻吾相助。”

孙悟空的身体愈发紧绷，握着金箍棒的手隐忍到泛白，但他并未出声，尽管三妙己经听到了狠厉的磨牙声。

“世间之事瞬息万变，来日业障苦果临头，悔意难保不生，但不论前因后果，仅当下而言，我只随心。”

她不保证自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就连系统也无法盖棺定论孙悟空不会有完全崩坏的一日。

也许来日被一棍子打死了，她还有一瞬间后悔的劲。

“哼......”

头顶传来一声愉悦的哼笑，身后的脊骨一寸寸俯低，孙悟空的下颚抵在三妙发顶，发出喟叹的鼻息。

他抬眼，对着眸光幽深的大士，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

【孙悟空崩坏值下降3％，现崩坏值17％】

他愉快的心情通过系统的电流声感染到了三妙。

她觉得，大圣有些莫名好哄。

但大士不是。

他平静的脸色在二人暧昧的气氛中又开始隐隐皲裂。

不过好在他收敛极快，只若无其事的将视线从孙悟空的笑脸上重新挪回三妙身上。

二人仅仅只有一瞬间的眼神交流，全程并未其他沟通。

尽管一个称其顽劣意图驯化对方，一个乖张不屑捏碎了对方的紧箍咒。

“唐三妙，你心性澄澈，慧根独具。吾静待你修行圆满，重归佛门之日。”

他离开莲座，不再用梵声传音，声音少了几分寂寥，却一如既往的空洞。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每一个字都如此平淡，三妙却在佛门二字上听出了重音。

是告诫？

还是警告。

她不清楚，却心中有数。

果然，大士的下一句话便是：

“吾还是规劝你一句，真佛不在金箍之下，却在红尘之外。”

“你是否明白？”

三妙沉默了。

自古不变的真理——我佛不谈恋爱。

她的沉默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孙悟空警惕的眯起了眼睛。

【孙悟空崩坏值增加2％，现崩坏值19％】

一波又一波，三妙心里忽然有了淡淡的忧伤。

“弟子明白......”

大士嘴角平淡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孙悟空崩坏值增加3％，现崩坏值22％】

“只可惜弟子不想明白。”

大士的笑意淡了。

【孙悟空崩坏值下降3％，现崩坏值19％】

“唯有勘破红尘，才能皈依佛门。”

他始终不死心，一句接着一句，三妙有些疲于应对时，孙悟空终于爆发了：

“够了！”

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

三妙侧过头，看见他头顶几根发丝竖立着，眸中才露出笑意就被他伸手按在胸膛上，被迫闭上了眼睛，只余鼻尖金石淬火的凛冽气息。

孙悟空炸着毛，手箍住三妙的脖子，呈强烈的占有状，冷眼盯着前方喋喋不休的人。

“我从前倒不觉得观音大士有多惹人厌恶，如今才发觉，你竟是如此讨嫌。”

大士手中玉瓶柳叶轻颤，面色无波。

唐妙倒吸一口凉气。

孙悟空还在继续：

“所谓佛到底是何德行还需我多说吗？”

“你们虚伪凉薄，伪善假仁，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也如此。”

“千千万万年，你们云端看厮杀，视而弗见，听而弗闻，却自以为是普渡众生。”

“其实，你们才是真正视众生为蝼蚁之人。”

震聋发聩。

‘噗通’

‘噗通’

……

不是孙悟空的心跳。

是她。

她在疯狂心动。

在遥远的神话中，在泛黄的书页里，被无数传说符号化，薄如纸片的齐天大圣，

如此鲜活、炽烈、桀骜不驯。

在她心中生出了血肉。

“孙悟空，无论五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后，你都是如此顽劣。”

大士的眸光淡淡，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顽石难雕。”

他的情绪变化稀少，从不在无所谓之人身上浪费。

哪怕此刻与他对话之人是孙悟空，其目光也始终如穿透无物般，未曾真正在他身上停留片刻。

只牢牢锁定在孙悟空怀中，被强行按住的纤弱身影上。

“唐三妙。”

三妙抬手，掌心抵住孙悟空坚如磐石的胸肌，用力推了推。

纹丝不动。

背后那道目光带来的压力，几乎要将她洞穿。

她只得强自镇定，从紧贴的胸膛间发出闷闷的嗔怒声：

“松手。”

起了反作用。

箍在她颈项和腰背的手臂更加紧缩。

大士的目光这才落在孙悟空身上。

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他手中的玉净瓶微微倾斜，瓶中甘露似乎都泛起了寒光。

“孙悟空，你既不取真经，便休阻她求取真经。”

“大士多虑了，傻子才取经。”

“是吗？”

白衣无风自动，如暗流涌动。

“唐三妙，你也如此想？”

大士的视线又幽幽落回三妙身上，孙悟空手臂卸了半分力，她终于挣了出来，转身看向大士。

孙悟空刚说了那样的话，她还一味忤逆大士，甚至作为取经人还心思不纯。

虽然她本来就不是佛门中人。

可形势比人强，现在顶着着两股强大的视线，她只能抗住所有压力，嗫声道：

“我要取经的……”

身后没什么动静，身前的大士脸色如常，但目光却温润了几分，不难想象，孙悟空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脑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预想着崩坏值再次跳升的绝望。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一片死寂。

只有身后传来一声带着点无奈，又仿佛藏着无尽纵容的喟叹：

“你这傻子。”

他嗤笑了声，并不带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想笑便笑了。

“好吧……”

孙悟空语未尽。

三妙疑惑回首，只见他无奈地望着自己，狭长眸底漾着细碎微芒。

他笑自己，竟也有做傻子的一天。

“不就是那劳什子经文么？你想取，我便替你取来，有何难。”

他态度转圜之快，引得观音大士淡淡一瞥。

“吾确实多虑了。”

“噗嗤……”

三妙忍俊不禁，忙掩口，偷觑孙悟空，见他只是挑了挑眉，浑不在意，这才敢如释重负，让带着点甜意的笑容，从眼底眉梢彻底绽放开来。

大士的目光落在三妙明媚的笑靥上，瞳孔不可捉摸的流过一丝暗芒。

“你既心向真经，却又难舍红尘牵绊……”

他微微一顿，指尖拂过玉净瓶中的柳枝。

“此乃修行大忌，吾便为你……多算一劫。”

三妙眼皮蓦地一跳。

“何劫？”

观音大士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她，拂了拂袖，身影一点点消失，虚空再度响起梵音：

“情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