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我好像快好了

蒙夏走后不久，风平浪静的表面被打破。

桑振国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桑宝衣的下落和近况，带着老婆和管家，气势汹汹地找上了疗养院。

“桑宝衣！你这个丢尽桑家脸面的逆子！跟我回去！”

桑父看到桑宝衣坐在轮椅上、苍白瘦弱的模样，眼中没有心疼，只有被“丑闻”牵连的愤怒和嫌恶。

他身边妆容精致的女人更是用帕子掩着鼻子，仿佛桑宝衣是什么脏东西。

疗养院的守卫立刻阻拦，但桑父倚仗着父亲的身份和带来的保镖，态度强硬。

“爸…爸…”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带着恐惧，和刚才呼唤蒙夏时全然不同。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儿子！”

桑父怒斥，指着旁边的林寒云和卫昀：“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东西，一个穷小子！一个小年轻！还有那个蒙夏！你们那些龌龊事……”

“桑先生！”林寒云像护崽的狮子，一步挡在桑宝衣轮椅前：“请你离开，宝衣哥需要静养！”

桑田走到桑父面前：“桑家？呵，桑宝衣现在姓什么？当初是你们将他驱逐了桑家，他现在跟谁在一起，轮不到你来置喙。”

他刻意释放出的气场，完全不是普通青年该有的。

桑父被卫昀的眼神和气势慑得一怔，他皱眉，想起了那位最让他骄傲、但同时早逝的儿子。

“你算什么东西？！”

卫昀看向面前的父亲和母亲，声音带上疲惫与淡然：“我是桑田的朋友，他有话让我转告您。”

桑母听到后急忙上前：“什么话，我儿子留了话给你？”

当初桑田的死亡太过突然，桑家调查过，在得知有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是桑宝衣时，他们曾经幻想过是哥哥杀了弟弟。

“他说，”卫昀看向女人的眼神，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坚决：“让桑夫人您好好对待桑少爷，让桑先生，允许哥哥做他自己。”

桑家的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蒙夏留下的心腹副官带着几名守卫迅速出现，不动声色地将桑家三人隔开。

副官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却带着军方的冷硬：“桑老先生，这里是军事管制疗养区。桑先生是重要保护对象，您未经许可擅闯，并意图干扰病人休养，己涉嫌危害特殊人员安全。请您立刻离开，否则，”

目光扫过桑父带来的保镖：“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强制驱逐，并通知有关部门处理桑氏集团近期在城东地块的‘合规问题’。”

桑父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知道蒙夏的能力，也知道副官绝非虚言恫吓，只能铁青着脸，带着不甘和满腹疑问，狼狈离去。

蒙夏的离开，如同抽走了主心骨。

桑宝衣的分离焦虑不可避免地加重。

夜晚变得格外难熬，噩梦频繁，惊醒后常常陷入长时间的惊惶和低泣。

一次深夜的噩梦后，桑宝衣浑身冷汗地惊醒，

他无意识地摸索着床头，那里放着蒙夏留下的一部特殊加密卫星电话，仅能单向联系蒙夏。

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唯一能拨通的号码。

北疆的深夜，寒风凛冽。

蒙夏刚结束一场边境线上的小型冲突，带着一身硝烟和疲惫回到临时指挥所。

加密电话特殊的蜂鸣声响起，他眉头微蹙，迅速接起。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和急促紊乱的呼吸声。

蒙夏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知道是谁。

他没有问“怎么了”，也没有说安慰的空话。

只是对着话筒，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穿越千里风雪的沉稳力量，如同在桑宝衣床边时一样，发出了简短有力的命令：

“桑宝衣。”

“听着。”

“吸气——”

“深一点。”

“对。”

“屏住三秒。”

“好，慢慢呼出来…”

“跟着我，再来。”

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冰冷，强硬，带着一种魔力。

桑宝衣混乱的呼吸，竟然真的在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下，一点点被强行捋顺。

当桑宝衣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只剩下细微的啜泣时，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像迷路孩童般无助又依赖的声音，轻轻响起，顺着电流，清晰地撞进蒙夏的耳膜：

“…爸…爸…冷…”

蒙夏握着电话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泛白。

北疆零下的寒风似乎也吹不散耳畔那声依赖的低唤带来的灼热感。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望着窗外漆黑的边境线，声音依旧冷硬，却带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笨拙：

“盖好被子。”

“我在。”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

桑宝衣抱着冰冷的卫星电话，仿佛抱住了唯一的暖源，竟真的慢慢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而千里之外的北疆哨所，蒙夏站在窗前，久久未动。

寒星映在他冷硬的侧脸上，那紧抿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日子在担忧、思念和相互支撑中流淌。

桑宝衣的身体在缓慢但坚定地恢复，他开始在复健师的帮助下尝试站立、行走。

林寒云成了桑宝衣的专属“复健啦啦队”。

每次桑宝衣咬牙坚持多走几步，林寒云都会在旁边夸张地鼓掌欢呼：“宝衣哥太棒了！再来一步！对！就是这样！你是最棒的！”

那毫无保留的赞美和炽热的眼神，让桑宝衣哭笑不得，却也真的多了几分力气。

林寒云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毛茸茸的小奶狗，美其名曰“复健陪伴犬”。

小狗憨态可掬，总是试图去咬桑宝衣的裤脚，笨拙地追着他的轮椅跑，给沉闷的疗养院带来了许多笑声。

桑宝衣给它取名“小太阳”，抱着它晒太阳时，眼神温柔。

桑田会精准地调整桑宝衣的复健计划，会不动声色地挡掉所有不必要的探视，包括桑家不死心的骚扰。

会在桑宝衣因为疲惫或情绪低落拒绝吃药时，沉默地拿起药片和水杯，用那双沉静却不容拒绝的眼睛看着他，首到桑宝衣乖乖张嘴。

他像一道沉默的影子，扫清桑宝衣前进路上的一切障碍。

桑宝衣有时会依赖地靠在他肩上休息，桑田会立刻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指尖会无意识地轻轻梳理桑宝衣有些长的额发。

那部卫星电话成了桑宝衣最大的慰藉。

他不再只在崩溃时打给蒙夏。

有时复健取得了一点小进步，他会忍不住拨过去，像个等待表扬的孩子，小声地汇报：

“…今天…多走了十步…”

电话那头通常只有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声简短的：“嗯。继续。”

有时深夜睡不着，他也会打过去，不说话，只是听着话筒那边隐约传来的风声、电流声，或是蒙夏低沉简短的指令声，可能在处理军务，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远方的力量。

蒙夏从未拒接，也从未多言。

他的回应永远简洁、冷硬，却牢牢定住了桑宝衣飘摇的心。

这天午后，阳光极好。

桑宝衣在林寒云的搀扶下，在小院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小半圈，累得额头冒汗，但脸上带着久违、真实的成就感。

桑田拿着毛巾和水站在一旁。

桑宝衣坐在轮椅上休息，看着阳光下活力西射逗弄“小太阳”的林寒云，又看看旁边沉默可靠如同守护神的桑田，再摸摸口袋里冰冷的卫星电话，心中被一种饱胀的、混杂着酸楚和庆幸的情绪填满。

他抬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北疆的风雪和那个冷硬如铁的男人。

他轻轻抚摸着卫星电话冰凉的机身，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极轻地呢喃了一句，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甜蜜的羞涩：

“…爸爸…我好像…快好了…”

风轻轻吹过，带走细语。

阳光洒满小院，照亮了林寒云的笑脸，桑田沉静的侧影，和桑宝衣眼中，那名为希望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