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挺正常的

桑宝衣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衬衫汲取着他仅存的体温，地板的光滑触感也变得麻木。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身边那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的冰冷存在。

桑田就静静地蹲在他旁边，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像一尊没有生命的苍白雕像。

他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房间某个虚无的点上，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只冰冷的手，依旧若有似无地搭在桑宝衣的手腕上，像一道无形的镣铐，锁住了他所有逃跑的可能。

“咕噜……”

一声突兀的、响亮的腹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桑宝衣猛地一颤，惊恐地看向声音来源——是他自己的肚子。

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精神冲击下，他几乎忘记了生理需求。这个声音像是一个残酷的提醒，将他从濒临崩溃的精神边缘，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桑田空洞的视线缓缓转动，落在了桑宝衣的小腹处。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纯粹的“看”。

“饿了？” 他的声音平铺首叙，毫无起伏。

桑宝衣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他甚至不敢去看桑田的眼睛。

桑田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处理这个信息。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非人的、略显僵硬的滞涩感，但比刚才流畅了一些。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墙角的桑宝衣，那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着。” 他说。

没有多余的解释，他转过身，径首走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桑宝衣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要出去？！他会穿门而过吗？像昨晚那辆车一样？张妈还在外面！

就在桑宝衣惊恐的注视下，桑田伸出了手——那只苍白、冰冷、属于亡者的手——握住了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咔哒。”

一声再清晰不过的、金属机械转动的轻响。

门，被拧开了。

桑田推开门，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外的光线里，然后，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带上了。

“咔哒。” 落锁的声音。

桑宝衣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他能……触碰实物？他能像活人一样开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桑田”，他到底是什么存在？他拥有怎样的能力？他能被其他人看见吗？

无数个问题像沸腾的开水在他脑子里翻滚，却找不到任何出口。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那是连接地狱的入口。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桑宝衣的精神高度紧绷，耳朵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没有脚步声。

桑田离开时，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

大约过了十分钟，或者更久？桑宝衣对时间的感觉己经彻底混乱。

“笃笃笃。” 又是三声平稳的敲门声。

桑宝衣猛地一哆嗦，心脏狂跳。

“宝衣少爷？” 门外传来张妈小心翼翼的声音，“小少爷……让我把早餐再热了热给您送进来？”

桑田？！他让张妈送的？他能和张妈交流？！张妈……能看见他？！

巨大的震惊和恐惧让桑宝衣几乎窒息，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气音：“……进……进来。”

张妈端着托盘再次走进来，托盘上的早餐冒着腾腾热气，显然刚刚热过。她看到桑宝衣依旧瘫坐在地板上，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眼中担忧更甚，快步将托盘放在矮几上。

“少爷，您怎么坐地上了？地上凉啊！” 她急忙上前，想搀扶桑宝衣。

“别碰我！” 桑宝衣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反应激烈得吓了张妈一跳。他惊恐地看着张妈伸过来的手，仿佛那上面沾染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张妈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满是错愕和受伤：“少……少爷？”

桑宝衣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声音嘶哑地问：“……桑田呢？他……他在哪？” 问出这个名字时，他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小少爷？” 张妈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他刚才……不是在您房里吗？他出来说您没胃口，让我把早餐再热热送进来。然后……他就下楼去了啊？说是去书房找本书。”

桑田刚才在房里？张妈知道！她能看见他！桑田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吩咐她做事！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在桑宝衣头上，桑田不仅能触碰实物，还能在活人面前正常活动，甚至……指挥他们？！

这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个……鬼！

“他……他看起来……” 桑宝衣的声音哑厉害：“……正常吗？”

张妈被问得更糊涂了，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挺……挺正常的啊？就是脸色好像比平时更白一点，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吧？少爷，您和小少爷……是不是吵架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显然觉得桑宝衣的状态很不对劲。

正常……张妈觉得他正常……

桑宝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桑田不仅能显形，还能完美地伪装成活人！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他本身是鬼的事实！

“没……没事，” 桑宝衣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避开了张妈担忧的目光：“你……你先出去吧，我自己……起来。”

张妈欲言又止，看着桑宝衣失魂落魄的样子，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那……少爷您一定要吃点东西啊。有事就叫我。” 她一步三回头地退了出去。

门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桑宝衣和那盘冒着热气的早餐。

食物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油腻感，桑宝衣死死地盯着那扇门，仿佛桑田随时会从那里走进来。

他能伪装成活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可以随时随地出现在他身边，出现在任何人面前！他逃无可逃！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桑田都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