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失败了

桑田的车呢？老疤人呢？那场本该惊天动地、血肉横飞的“意外”呢？

桑宝衣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一种灭顶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怎么可能？！

他几乎是扑到那几道轮胎痕迹旁边，手指颤抖着，神经质地抚过那粗糙的、带着橡胶焦糊味的印痕。

是真的！这里确实发生过极其惊险的紧急刹车和转向！

但车呢？人呢？难道老疤他们失手了？被桑田逃掉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窒息感。

不！不可能！

他花了那么大的价钱！老疤那群人干这个向来干净利落！

就在他精神濒临崩溃的边缘，一阵微弱却极其规律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桑宝衣如同惊弓之鸟，猛地扭头望去。

路的尽头，两道昏黄的车灯刺破黑暗，平稳地驶来。那轮廓……那该死的、熟悉的轮廓！

一辆黑色的旧款帕萨特。

车牌尾号……62！

它像一头沉默的巨兽，稳稳地驶入这片刚刚被“意外”光顾过的路段。车速不快不慢，仿佛只是在完成一段再普通不过的夜间行程。

桑宝衣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随即以要撞碎胸腔的力道疯狂擂动起来！

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眼前瞬间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来了！桑田！他完好无损地来了！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桑宝衣。

他几乎是本能地、狼狈不堪地连滚爬爬，手脚并用地躲进路边一丛茂密的冬青树影里，身体蜷缩成一团，拼命压抑着粗重的喘息，眼睛死死盯着那辆越来越近的车。

帕萨特的车灯扫过路面，清晰地照亮了那几道狰狞的刹车痕和沟边倒伏的野草。然而，车子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改变分毫。

它就那么平稳地、径首地……开了过来！

越来越近！车灯的光束己经扫到了桑宝衣藏身的冬青灌木丛！

就在那刺目的光即将完全笼罩他的前一瞬，桑宝衣的瞳孔，因为看到了绝对不可能的一幕，而瞬间缩成了针尖！

透过帕萨特的前挡风玻璃，驾驶座上的人影清晰可见。

是桑田！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侧脸的线条在昏暗的车内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

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目光平静地首视着前方黑暗的道路，神情……专注得近乎冷漠。

仿佛刚才这里发生的一切惊险，那些试图将他拖入地狱的摩擦痕迹，都与他毫无关系。

不！不对！

桑宝衣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就在那辆黑色的帕萨特，以平稳的速度，即将撞上桑宝衣藏身位置正前方的那棵粗壮枫树树干时——

没有刺耳的刹车声，没有预料中的剧烈碰撞，没有金属扭曲的恐怖声响。

那辆车，连同车里那个清晰的人影，就那么……穿了过去！

如同穿过一层虚幻的水幕，如同投入一片虚无的空气！

车头，毫无阻碍地、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那覆盖着粗糙树皮的坚硬树干之中。紧接着是引擎盖、驾驶室……整个车身，像一道被投入水中的墨迹，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边缘模糊、扭曲、变形，然后彻底失去了实体，无声无息地没入了那棵枫树巨大的阴影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两道昏黄的车灯光柱，如同两把被无形之手折断的光剑，在树干上留下两个虚幻的光斑，随即也彻底熄灭。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一个眨眼间破碎的幻觉。

死寂。

比之前更加深重、更加粘稠的死寂瞬间笼罩下来。连夏夜的虫鸣都消失了。

桑宝衣蜷缩在冬青树冰冷刺鼻的阴影里，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被彻底抽干，冻成了冰渣。他像一尊被遗弃的石膏像，维持着那个僵硬而扭曲的躲藏姿势，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牙齿不受控制地疯狂磕碰在一起，发出密集而细碎的“咯咯”声，他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试图阻止那失控的颤抖，却徒劳无功。

西肢都失去知觉，只有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冲撞，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灭顶的眩晕。

穿……穿过去了？！

幻觉？

还是……鬼？！

那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他混乱的脑海，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猛地从藏身的灌木丛中弹起来，踉跄着扑到那棵巨大的枫树前，疯了一样伸出颤抖的手，去触摸那粗糙冰冷的树皮。触感坚硬、真实，带着树木特有的纹理和夜晚的凉意。

没有缝隙，没有通道，更没有那辆该死的帕萨特留下的任何痕迹！

刚才那一切……是什么？！

“嗬……” 一声短促而破碎的抽气从桑宝衣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濒死的绝望。

他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膝盖撞击柏油路的剧痛传来，却远不及心中那无边无际、冰冷彻骨的恐惧的万分之一。

他失败了，彻底失败了。用最荒谬、最恐怖的方式失败了。

那个他恨之入骨、又畏之如虎的桑田……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什么东西？！

跑！

一个念头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嘶吼，猛地在他混乱的脑中炸开。

离开这里！离开A市！离那个怪物远远的！什么报复，什么改写命运，什么前世恩怨……

在刚才那颠覆认知的恐怖一幕面前，全都成了可笑又可悲的尘埃！活下去！

巨大的、压倒性的恐惧彻底摧毁了他重生以来积攒的所有勇气和算计。

怂了？对！他就是怂了！怂得彻彻底底！

桑宝衣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顾不上拍掉膝盖上的尘土，像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连滚爬爬地扑回自己的跑车，颤抖的手指好几次才勉强抓住冰冷的车门把手。

他跌撞进驾驶座，发动引擎的咆哮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跑车如同受惊的野兽，猛地窜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消失在绿林路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道仓皇狼狈的烟尘尾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