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颓废

在某日一个没有征兆的夜晚，气压很低，没有风闷得很，马明径首开车来到我住的楼下，在车里里给楼上的我打电话，“我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你了，但现在我很想见到你。”

他的声音在手机受到干扰的通话讯息里模糊不清，滋滋声响，话音刚落，电话也断了，可能是手机没电了，我能想象他在车上把手机一摔，说“操”，我放下电话，第一次毫不修饰地跑到楼下.

车里的灯晕黄地亮着，他把车门打开，几乎是一把拎着我的腰把我放到车子的后座上.

“看看你在干什么呀？”我看着西 装笔挺的他，又看看自己，光脚穿拖鞋、睡袍被他揉得皱皱的怪样子，不由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他也笑起来，很快止住笑：“梦凡，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我要回德国了。”

我摸摸自己骤然凝结的脸部肌肉，“什么？”我定定地看了他一会，他也沉默无语地盯着我，“看来不是谣传，”我喃喃地说，“我表姐丽珠曾经告诉过我，你要调回公司总部。”

他伸手过来抱住我：“我要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我心里大叫一声，但我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嘴唇用舌头用牙齿迎合他向我袭来的汹涌激流。不得不如此，即使我用拳头捶住他的胸，用伎俩偷走他身上的第一分钱第一张金卡每一个证件，都阻止不了这样的一个事实，我的德国情人，这给了我别的男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了兴奋和销魂记忆的西洋男人，终究要离开我了，不得不如此。

我把他一把推开，“好吧，你什么时候会走？”

“最晚是下个月底，我要每一分每一秒都与你在一起。”他把脑袋俯低，贴在我的前胸，隔着薄薄的睡袍，他的头发一首在磨擦我，我瞬间被点燃了，就像夜晚绝望的花。

我们把车开得又快又轻，梦的颜色变深，梦的边缘逐渐起皱，像月亮背面的岩石。广州的夜晚总是太多让人动情伤神的气息，我们在光滑的马路上飞，在城市一地的霓虹碎金中飞，收音机里传出：“我们只是过客，匆匆过客，看满天的星星，等待和我们一起消失。”

尽情地亲热，没完没了的忧郁，创造真理毁灭梦境，干什么都行，但惟一让人不明白的就是，我们为什么随时会流泪，就像上帝为什么也会在下流星雨的夜晚恐惧失声？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今晚会有意外毫不意外地出现，比如这辆车会撞上什么东西，我们在莫名其妙地激情与沮丧中与车祸相逢。

但没有车祸，车子开到了效区公园湖边，公园关着，我们在围墙外一抹树的阴影下尽情取悦对方。放倒的座椅发出皮革浮躁的味道。我的脚底抽筋了，但我没有说话，就让这种不适的感觉持续发展，我要记住这一刻。

到次日凌晨在他的公寓里醒来，我都以为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己，任何故事付出代价才能有结局，而肉体伸出触角与另一具肉体的厮杀纠缠，仿佛只是为了一切万劫不复后的分离。

马明向我宣布这一天起到下月底的每一天都是临别假期，他再也不用系着领带每天9点准时去公司了。

他决心好好享受每一天。他请求我可以多一点时间在他身边，程挺到现在也没有信息来，我的小说也只差最的页，而几十天后他却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此生此世！我只是觉得头像裂开来似的痛。

他把唱机里的评弹说唱声放低，他用一只手从招牌按摩店里学来的业余手艺给我做背部，足部按摩，他用蹩脚之极的广州话逗我开心。他自始至终都受虐似的服侍着他心目中的东方公主。

而我，终于明白自己陷入了这个原本只是性伴侣的德国男人的爱欲陷阱，他从我的细胞穿透到我脆弱的心脏，占据了我双眼背后的迷情。女性主义论调历来不能破解这种催眠术，我从自己身上找到了这个身为女人的破绽。

我骗自己说，这其实还是一种游戏，娱乐别人又娱乐自己，生活是一个大游乐场，我们不能停止寻找。

我留在马明的公寓里，我们每天一起听评弹看影碟，玩国际象棋，肚子饿的时候就在厨房里煮意大利通心粉或云吞。我们很少真正入眠，我们不再仔细察看对方的眼神，那只会徒劳地增加烦恼。

当唾液，汗水粘满我们全身每个毛孔的时候，我们就会带着泳衣和泳镜、贵宾卡去游泳。泳池里几乎没有旁人，我们像两条稀奇古怪的鱼，游来游去的鱼，游在巨大的浸满橙色灯光的虚无里。越疲倦越美丽，越堕落越欢乐。

回到床上我们用一种魔鬼才有的镜头检验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能量，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我们发现那是一种完全发疯的，十足邪恶的力量。上帝说这是尘埃，我们要归于尘埃，上帝说这是末日，我们就在末日。

他太太的电话救了我，他从床上摇摇晃晃地起身，去接电话，伊丽沙在电话里责问他为什么一首不回复她发出的那些电子邮件。

我心想，上帝，除了干个不停，我们连打开电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只好打电话来问丈夫，最终决定了什么时候回国。他们用我听不懂的德语说了一些话，声音有些大，但不是在争吵。

等到他放下电话，爬上床来，我一脚把他踢开，他翻身坐在地板上。

“我要发疯了,这样子是不对的，迟早会出事.”我说着，开始晕头胀脑地穿着衣服。

他抱着我的脚吻了一下，从地板上一堆纸巾中找到香烟，点上一支，叼在嘴上。“我们己经疯了，从我遇见你一首到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迷恋你？你根本不忠实，但又完全值得信任。这两点无与伦比地结合在你的身上。”

“谢谢你这么说，”我沮丧地看着自己穿上衣服的样子，太丑陋，像被过的一具玩具娃娃，但只要再次脱下衣服，惑人的魅力就会在这肉体上重现。“我要回去了.”我低声说。

“你看上去脸色十分可怕。”他温柔地抱住我。

“是的。“我说着，心情糟到不能再糟了，下了地狱也不过如此吧。想哭一哭，讨厌自己又可怜自己。他抱住我，浑身金色汗毛像伸出来的无数的触角抚慰我。

“甜心，我相信你是太累了，身体消耗越多，产生的爱也越多，我爱你。”

我不要听这些话，我要像一阵风似的的逃离这里，回到原来的地方，也许任何地方都不能给我安全感，但我还是迫不及待想要逃离.

街上的太阳光像刀刃一样白晃晃地能割伤人的眼睛，我听到自己的血液在汨汨流动，一瞬间面对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的人流我不知所措，不知今夕是何年，不知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