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偶遇

晚上我一个字也写不下去了,头脑一片空白，一只苍蝇在空中飞来飞去，伺机俯冲捕食，但却觅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灵感。

我对这部小说产生了某种隐忧，我不知道如何把自己在读者面前最大程度地藏起来，换句话说，我不想把小说与自己真实生活混为一谈，而事实上我更担心随着这部小说情节的发展会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某种莫名的影响。

我一首认为写作是类似于巫术的充满悬念的行为。女主人公是一个与我一样不想寻求平常生活的女孩，她有野心有男人，内心从未平静过。她相信一句话：像蚂蟥那样吸干生活的精髓，包括秘密的快乐，不为人知的伤害，即兴的激情，永久的向往。她像我一样害怕死了以后下地狱，看不到电影，穿不到舒适的睡衣，听不到天籁之音，无聊得透不过气来.

我抽烟，在地板上走，把歌曲音量放得很大，甚至翻箱倒柜，我不小心看到了柜子上马明的卡片，于是我拨了一串数字，电话那头是长长的等待，我吐着烟，心不在焉的打量着自己左手的指甲，指甲修剪得整洁柔媚，十指尖尖，一瞬间看到自己双手爬在马明健美的后背上，就像两只蜘蛛一样在蠕动。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扰了我的幻觉，“Hello!”她说。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应了声“Hello”，然后我问，“ls MaMI there?”

“他在浴室，要留口讯吗？”她说一口德语腔很重的英语.我礼貌地说不用了，我会再联络他。挂掉电话，一种沮丧的情绪影响了我，这个德国佬居然还有情人，当然也可能是他太太。他从没说过他的私生活，我也没问过。到目前为止， 我们之间似乎还是“fuck来fuck去的关系。

我消沉地躺在浴缸里，身边堆满了玫瑰浴露的香泡泡，一瓶红酒放在右手可以够得到的地方，这是我最虚弱的时刻，也是让我最自恋的时刻。

我突然想念程挺，我们之间有多久没联系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来，“程挺，”我心里叫了一声，睁大眼睛一看，是陌生来电。

“Hello，我是马明。”

我吸了口气“HI!”

“刚才你给我打过电话，是吗？”他问.

“没有啊！”我说，“我没有给你打过什么fug电话，我一首在寂寞地快乐地洗澡......”我打了个酒嗝，嘻嘻笑起来。

“我太太告诉我，在我洗澡的时候有一个女孩子打过电话，听口音是中国人-我猜是你。”他好像胜券在握，吃准了我会想他似的。

“这么说，你有太太.”

“她刚从柏林过来，来广州过圣诞节，一个月后她会回去。”他很奇怪地用着安慰的口气，好像我会为此而很难过。

“她挺忙的吧？哎，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有没有换过床单？.......猜你肯定换过了，-不然她会闻出女人的味道。”我轻轻笑起来，我知道我有点醉了，一点点醉的感觉真好，什么都想得开，云雾散去眼前只有光明.

长到28岁，抵御外事件的能力就很强，就算他现在说他要与我分手或者说他要去火星也不会让我太绝望的。清醒地对待我与他的关系，一是一，二是二，别迷失方向。

他也笑了，圣诞就要到了，公司要放一个长长的假期，他希望可以有机会与我见一面。他用中国话跟我说电话，我猜他太太在旁边一个字也听不懂。男人总是在女人眼皮底下做色胆包天的事，他们会说“爱你和对你忠实是两码事”。

他说过几天有个记者朋友从德国来，他想介绍我们认识，那位朋友有计划采访广州有个性的年轻女性。

说到底，与一个情人和一个记者共进晚餐并不是坏事。那一天出门前，我盛装打扮，我爱那种对着镜子描眉涂唇搽腮影自恋的感觉，为此我愿意下辈子还做女人。精心打扮而不露凿痕，矜持而可以在一刹那间使人惊艳。

马明的记者朋友叫安德里，黑发黑眼，祖父一辈子从土耳其迁至德国的移民，一开始我们谈论足球和哲学，跟德国人谈足球虽然有些自卑，但哲学方面我的国家丝毫不逊色，安德里崇拜孔子、老子，前者鼓励他走遍全世界寻求亘古不变的人类真理，后者则在他痛苦寂寞的时候安慰他，有点像吗啡。

应安德里的提议，我开始讲述一遍我以前的经历，包括以前引起奇怪反响的小说集，还有我对自己与父母一代的关系理解，以及我的历任男友，讲到程挺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马明，他正在切一片蔬菜汁羊腿，装作没听见。

我讲得很坦率，程挺是我惟一爱着还放不下的人，尽管我现在觉得这是一份没有希望的爱情，可我不想也无力改变什么，到死也不会后悔的。

晚餐结束后，我们去了附近不远的酒吧，我们分别叫酒，这个地方像一艘沉在海底的古船，时时有种沉沉的睡意从天花板上压下来，压在脑袋上，使人迷醉，酒会越喝越多，沙发越坐越陷下去，经常可以嗅到麻醉的味道。

突然我看到表姐丽珠跟一个男人拉手走进了我的视野，我瞪大眼睛，几乎同一秒钟的时间里，她也看到了我。她没有任何反常的表情，而是很快地向我们走过来。

马明认出了丽珠，叫她的英文名字，“嗨，LUCY.”。

丽珠新跳槽到了那家德资公司后，马明就是她的老板。听我介绍说丽珠是我的表姐，马明露出惊奇的表情，“你们一点也不像，”他说，“但都是聪明迷人的女孩。”他恭维着说，可能在这儿突然遇到公司的下属，而且还是和他有着非寻常关系的我的表亲，这使他没有心理防备。我可以想象他在上班时的另一种样子，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对职员说一不二，一切按规章办事，像上足油的高精度的机器。

丽珠仿佛猜到了我与马明的关系，她对我微笑着，眨眨眼睛。我注意到她穿了件削腰外套，亭亭玉立像从巴黎春天广告招贴里走下来的模特。

然而吸引我注意力的还有件事，丽珠的男友，那个手拉着手进来的男人，总觉得在哪见过一面，此刻又想不起来。

音乐和酒精使人昏昏欲睡，我睡着了，等我醒过来，表姐丽珠和她男朋友己经离开了，安德里也想回他的酒店。马明对他说：“先送你回酒店，”他又回过头来，对着我说，“然后再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