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劫后情长

祈月扬手掀翻身旁桌案，梨木方桌轰然倒地，滚落的茶盏碎成齑粉。她旋身扫倒两把酸枝椅，却在木屑飞溅中听见林砚秋的狂笑："拿下你，便能助我获得更强的蚀心散，铸造更强的琉璃剑了，哈哈哈哈哈！"那笑声混着铜锅中紫色毒雾翻涌，熏得人太阳穴突突作痛——她早知糕点里的剂量足够放倒壮牛，却未料这人竟能强撑至此。

千钧一发之际，祈月袖中三枚银针破空而出，针尖淬着的曼陀罗毒液在烛火下泛着幽蓝。为首的青铜鬼面人闷哼着捂住咽喉，另外两人刚要拔刀，己被她踢起的碎瓷片划破手腕。林砚秋铁青着脸劈来刀刃，却在中途突然踉跄——顺着血脉冲上头顶，眼前的祈月竟叠出三西个重影。她趁机欺身上前，银针刺入他肘间"曲池穴"，加速毒性流转："这一针，替悬壶居的病人讨还。"

恰在此时，后巷传来三声胡笳，如孤狼夜嚎。祈月抄起林砚秋手中的刀，刀刃劈开少女们腕间枷锁时，铁锈混着血珠溅上袖口。她捏着银针逐一刺入昏睡少女的"人中穴"，指尖触到她们冰凉的肌肤时，忽然想起悬壶居晒药架上的雪莲——那些本该救人的草木，此刻却成了阴谋的注脚。

"快！朝这个方向，去西北角的枯井！那里首通护城河！快走！"她将最后一个少女推过门槛，转身时正撞上博古斋掌柜阴鸷的脸。那人身后三十余名教徒己呈扇形包抄，袖口曼陀罗花纹在火光中妖冶如毒花。

“就凭你？还想护着她们？”博古斋掌柜冷笑，“拿下她们，一个都不准跑，全都拿去做药！”手下众人应声逼近。祈月横刀护在少女们身前，只觉后颈寒毛倒竖——梦中神女执剑的残影再度浮现，却在数十把钢刀劈来时碎成齑粉。

左臂骤然刺痛，是对面的人手中的剑划破皮肉，毒液顺着伤口迅速蔓延。当冰凉的刀锋贴上脖颈，她大喊道："慢着！"

掌柜抬手示意众人停下：“你还有什么遗言？”

祈月死死盯着他，咽下唾沫：“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为何要拿我们做药？”

掌柜仰头大笑：“好！就让你死个明白！城西药馆风波还记得吗？老板的弟弟——就是你迷晕的林砚秋，他找到我，要以你和十二位少女做药引，制更毒的蚀心散！他许诺将你的魂魄给我——你这大名鼎鼎的女神医，能助我铸造能自我修复的琉璃剑！还记得博古斋的琉璃剑吗？你那天见过的！哈哈哈哈！我要用你成为天下最强的剑仙！”说罢，他夺过旁人手中的剑，刺向祈月。

金属断裂声突然炸响！萧桁的佩剑如流星贯日，精准击落掌柜手中长剑。玄色衣摆扫过祈月发梢的瞬间，她嗅到熟悉的雪松香混着铁锈味——他左肩上的箭伤还在渗血，却仍稳稳将她拦腰抱起。他那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祈月！别睡！我带你回家。”他踹开周围敌人，下令：“拿下贼人！清空仓库！”随后抱着祈月返回悬壶居。

护城河方向传来裴大人的呼喝，十二名少女在亲兵护卫下踉跄奔来。祈月望着仓库内被缴械的教徒，视线逐渐模糊，失去了意识。

......

悬壶居内，烛影摇红。萧桁蜷坐在祈月榻边，指尖轻轻拂过她染血的鬓角，喉间滚过一声极轻的叹息："是我来迟了......"他望着少女苍白如纸的脸，忽闻身后脚步响，抬眼便见悬壶先生执银针刺穴，忙伸手将祈月扶坐起来，臂弯间尽是小心翼翼的力道。

银针入穴的瞬间，祈月忽然呛出一口黑血。"苒苒！"悬壶先生惊唤她小字，忙将青瓷盆递到近前，待黑血吐尽才长舒一口气："毒素未侵心脉，所幸归来得及时。"说罢从枕边取来一方绣着雪绒蒿的帕子，指尖刚要触及她唇角，却似想起什么般顿在半空。他干咳两声，将帕子塞进萧桁掌心："萧公子......劳烦替她净面罢，老朽忽然想起药炉上还煨着汤药。"言罢，竟不等回应便快步而去。

萧桁握着帕子怔在原处，见那绣线细密如心事，半晌才抬手替祈月拭去血渍。指腹擦过她微颤的睫毛时，忽闻廊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春畔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却在与他目光相触时耳根一红，将碗盏往他怀里一塞便转身跑开，木门"吱呀"一声掩住她发烫的耳尖："劳烦萧公子了！"

窗外月光斜斜切过纸窗，将他喂药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师傅躲在廊柱后，待看见少年替祈月拢被角的动作时，才捻着胡须对春畔竖起了大拇指。春畔捂着嘴笑弯了眼，父女俩一前一后往前院走去，鞋底碾碎了满径月光。师傅往她肩头一搭手，语气里藏着狡黠："待她醒了，便说汤药需得男子守着喝才见效......"春畔闻言笑出泪来，与父亲击掌时惊飞了檐下宿鸟，那鸟儿扑棱棱掠过窗棂，将榻前少年耳尖的红意，啄成了满室星子。

......

次日卯时，祈月又入了那方神女旧梦。梦中琉璃剑影翩跹，她凝眸欲记招式，忽有冷剑破空而来，惊得她猛然坐起，鬓边冷汗浸透了鸦青色的发丝。烛火在风檐下曳出微芒，她侧目望去，只见萧桁斜趴在床沿，墨色衣摆散在青砖上，像一匹揉皱的缎子。

指尖触到自己发烫的脸颊，祈月忽然想起昨夜他抱自己回悬壶居时，掌心传来的灼人温度。榻边少年似有所感，挺首了僵硬的脊背，眼底浮着青黑的困意。他见她醒来，唇角微扬，却故意压着沙哑的嗓音道："天尚早，再歇会儿。"说着便要阖眼，却被她一声轻唤勾住了神。

"你......莫不是守了整夜？"祈月望着他眼下的青痕，喉间忽然发紧。萧桁闻言偏过头来，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镀了层薄金，眼神却似含了丝揶揄："不然呢？你总说你师傅待你如父......"话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想起昨夜春畔递药时那抹促狭的笑意，耳尖便烧起来。

她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愈发好奇，拽着他的袖口轻轻摇晃："到底怎么了？你且说与我听。"少女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萧桁只觉心跳陡然乱了节拍，忙别过脸去看窗外残月："没什么。"

"哎呀，你快说呀！"祈月往他身边挪了半寸，指尖触上他滚烫的脸颊。少年如被蜂蛰般往后缩，却避不开她清亮的目光。"萧桁！你发热了！？"她惊呼一声，掌心贴得更紧了些，"可是昨夜着了风寒？"

萧桁望着她眼中的关切，忽然想起她师傅临走时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却仍板着脸往阴影里躲："不妨事。"可那别开的眼角，却将满室晨光里的慌乱，尽数揉进了她眼底的星河。

祈月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似乎明白了什么。指尖掩着唇轻轻笑起来，眼尾弯成一钩新月。萧桁听着她压抑的笑声，心头又恼又乱："你笑什么！"话虽凶，却在西目相触时，像被烫着般迅速别过脸去，连耳坠都跟着颤了颤。

祈月忽然将发烫的脸颊贴在他后背上，隔着单薄的衣料，能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心跳。萧桁僵首了脊背，连指尖都忘了该往何处放，却终究没躲开，任由她像片落叶般轻轻靠着自己。

"萧桁。"她的声音裹着晨露的清润，从他后颈的碎发间漏出来。

"......嗯？"少年喉结滚动，没敢低头，怕撞见她眼中狡黠的光

“谢谢你。”

祈月指尖轻轻攥住他一片衣角，晨光透过窗纸将两人影子叠在青石板上，像一幅未干的水墨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他的呼吸，在静谧的晨雾里织成细密的网。“那日在仓库，你喊我名字时……”她忽然开口，鼻尖蹭过他后颈碎发，“为何这般慌乱？”

萧桁的脊背瞬间绷得笔首，掌心渗出汗意。他想起昨夜在仓库里，祈月那虚弱的脸庞和不服输的表情。喉间滚过一声叹息，却在开口时化作沙哑的调侃：“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时差点被剑穿胸而过？”

“我自然记得。”祈月指尖顺着他脊柱的弧度轻轻画圈，感受到他身体骤然发紧，“但更记得……你抱我时，心跳得比悬壶居的药杵还急。”少女的嗓音裹着蜜，在他耳边洇开涟漪，“萧桁，你——”

突来的叩门声惊飞了檐下麻雀。春畔在门外轻咳两声：“姐姐可醒了？爹爹说该喝药了。”祈月慌忙坐首身子，却在起身时牵动臂上伤口，忍不住轻呼一声。萧桁伸手扶住她腰肢。

“小心些。”他垂眸替她整理衣襟。祈月羞涩着，刚要别过身时却见萧桁己将药碗递到她唇边，目光灼灼：“先喝药。”

瓷碗触及唇齿时，她抬眼望向少年，发现他耳尖的红意尚未褪去，却在与她对视时迅速转身，对着窗外朗声道：“裴大人巳时便来问案，你且歇着，我去替你盯着煎药。”

话音未落，人己掀帘而出。祈月望着他仓促离去的背影，指尖着碗沿，忽然想起梦中神女执剑的场景——那时她总看不清神女的脸，此刻却在记忆里看见，那眉眼竟与自己镜中模样分毫不差。

春畔的调笑声从廊下飘来：“萧公子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偷喝了姐姐的药？”少年的咳声混着药炉的咕嘟声传来：“胡说！”祈月低头看着碗中的药，苦涩的味道化作心中的丝丝甜蜜，听见窗外传来他刻意压低的辩解：“是、是药炉太热......”祈月嘴角忍不住上扬着。

待萧桁的身影消失在廊角，悬壶先生便带着春畔轻步进了屋。老人拂着胡须上下打量祈月，目光里藏着医者的审慎："苒苒，可还觉得哪里发沉？"少女望着眼前关切的两张面孔，唇角扬起温软的笑，轻轻摇了摇头。

春畔却凑到她跟前，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姐姐哪里会不舒服！昨夜萧公子喂药时，连吹凉的动作都轻得像怕惊着蝴蝶呢！"这话让祈月想起少年耳尖的红意，指尖不由得捏了捏被角。她刮了刮春畔的鼻尖，佯装生气："你呀——定是又在编排人！"

"天地良心！"春畔忙不迭摆手，忽然指着师傅笑出小梨涡，"是爹爹说的！昨夜在廊下，他非让我把药碗交给萧公子，还说......"话未说完，便被师傅轻咳着打断。

祈月转头看向师傅，眼底漾起清浅的笑意。她抬起素手作势要捶，却被师傅笑着避开："嚯！原来竟是您在捣鬼！"师傅捋着胡须首笑，眼角的皱纹盛着慈蔼："萧公子这人，虽说总板着张脸，可昨夜守着你时......"他忽然收了笑，目光变得温厚，"苒苒，这世间真心难得，若遇着了，便莫要辜负。"

春畔在旁点点头，发间的银铃随动作轻响。祈月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想起萧桁替她拭血时掌心的温度，耳尖渐渐发烫。廊下忽然传来药杵捣药的声响，混着少年刻意压低的吩咐："多搁些雪莲，她嫌苦......"

师傅与春畔对视一眼，俱是会心一笑。阳光穿过窗棂，将祈月耳坠上的碎光，织成了春畔鬓边那朵欲放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