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LOEN公司的玻璃门与一杯温水

去LOEN公司那天，是个顶好的晴天。

首尔的秋日，天高云淡的，阳光洒在身上，不冷不热，透着股子舒坦。

头天晚上，罗修把那件唯一还算体面的薄外套又找出来，仔仔细细地刷了刷领口袖口那些容易沾灰的地方。

考试院里没熨斗，他就把衣服铺在床板底下，自己睡在上面，压了一宿，早上起来一看，褶子倒是平了不少，就是人睡得有点儿硌得慌。

金部长是开车来接他的。一辆黑色的现代轿车，擦得锃亮，看着挺气派。

罗修以前只在录音棚里见过金部长抽烟喝茶，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个体面座驾。

金部长见了他，也没多说什么，就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说了句：“还行，挺精神。”

罗修心里头有点儿小得意，觉得这一宿的“人肉熨斗”没白当。

LOEN公司的大楼在江南区，那一带都是些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在太阳底下晃眼得很。

罗修跟着金部长走进大厅，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大厅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砖，前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公司LOGO，几个穿着精致套装的年轻姑娘，正微笑着跟来访的人说着什么。

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香水味儿，不浓，闻着挺舒服。

跟他们录音棚那股子烟草和盒饭混合的味儿，那真是天壤之别。

罗修有点儿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睛都不太够用了，脚底下也觉得有点儿发虚，生怕一不小心，踩脏了人家那能照出人影儿的地板。

金部长倒是熟门熟路，跟前台说了几句，就领着罗修往电梯间走。

“别紧张，”金部长看出罗修那点儿局促，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一会儿见了人，就跟平时一样说话就行。他们问什么，你照实说，别瞎吹牛。”

罗修“嗯”了一声，深吸了口气。

电梯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出来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磨砂玻璃的办公室门，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晃动。

走廊尽头，是一间挺大的会议室。金部长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应了一声，他们才推门进去。

会议室里己经坐着两个人了。

一个年纪跟金部长差不多，戴着副金丝眼镜，穿着件深色的休闲西装，看着挺斯文，像是管事儿的。

另一个年轻些，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件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戴着运动手表的手腕，眼神挺锐利透着股子精明干练。

金部长一进去，就跟那个戴眼镜的握了握手笑着说：“李理事，好久不见，气色还是这么好。”

那李理事也笑着回应：“金部长客气了。这位就是……罗修先生吧？”他把目光转向罗修。

罗修赶紧鞠了个躬：“李理事您好，我是罗修。”

“坐吧坐吧，”李理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不用客气。”

金部长和罗修坐下。那个年轻的白衬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是温的不烫也不凉，喝着正舒服。

罗修偷偷打量了一下那白衬衫，心想这大概就是IU制作团队里的人了，不知道是负责什么的。

“罗修先生，”李理事开口了，声音挺温和，“你那首《夜信》的小样，我们听过了。说实话，很不错。”

罗修心里头一喜，脸上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

“特别是旋律部分，”李理事接着说，“很有记忆点，也很符合我们公司一位歌手的风格。”

罗修知道，他说的这位歌手，十有八九就是IU了。

“词的部分呢，我们这边也请专业的词作老师看过了，”李理事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衬衫，“我们崔组长，对你的词也有些看法。”

那白衬衫，也就是崔组长，冲罗修点了点头，开口说道：“罗修xi，你的歌词，意境是好的，那份‘夜晚的思念’的感觉抓得也比较准。只是在一些具体的表达和韩语的韵律上，还有些可以打磨的空间。”

崔组长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

罗修赶紧说：“是的崔组长，我韩语不太好，写词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太顺畅，还要请您多指教。”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崔组长似乎对罗修这谦虚的态度挺满意，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说：

“指教谈不上。我们也就是觉得，这首歌的底子很好，有打造成精品的潜力。所以今天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谈谈这首歌的合作方式。”

罗修和金部长对视了一眼。来了，正题来了。

李理事清了清嗓子，说：“罗修先生，对于这首歌，我们公司有两种合作方案。第一种，是我们首接买断你这首歌的词曲版权，价格方面，我们可以给你一个相对优厚的数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罗修的反应。

罗修没说话，等着他继续。他知道，这种时候，先开口的总是不占便宜。

李理事见罗修沉得住气，眼里闪过一丝赞许，接着说：

“第二种方案，是我们不买断版权，而是跟你签订一个词曲授权协议。也就是说，这首歌的版权还是你的，我们公司获得这首歌的录制、发行和表演权。我们会支付你一笔首付款，后续呢，根据这首歌的市场表现，比如音源下载量、专辑销量、KTV点播率等等，再按照一定的比例，给你支付版税分成。”

李理事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看着罗修，等他表态。

金部长也看着罗修，眼神里带着点鼓励。来之前，金部长就跟他分析过这两种方案的利弊。

买断的话，能一次性拿到一笔钱，解燃眉之急。可要是这歌以后真火了，那后续的收益，就跟他罗修没什么关系了。

授权分账的话，首付款可能不会太高，可要是歌火了，那后续的版税，可就是一笔长流水了，细水长流的，比一次性买断要划算得多。

当然，前提是，这歌真能火。这里头，就有赌的成分了。

罗修心里头盘算着。他对自己这首《夜信》，是有信心的。这可是未来的金曲啊！虽然现在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可他自己心里头清楚得很。

要是选了买断，那他可就亏大了。

他抬起头，看着李理事，语气挺平静地说：“李理事，我选第二种方案。”

李理事和崔组长对视了一眼，似乎对罗修的选择并不意外。

“好，”李理事点了点头，“既然罗修先生选择了授权分账，那我们就来谈谈具体的首付款和分成比例。”

接下来的谈判，罗修就没怎么插话了。主要是金部长在跟李理事和崔组长谈。

金部长不愧是老江湖，谈起价钱来，不急不躁，有理有据。

一会儿说罗修这首歌的旋律多么独特，一会儿又说这歌的意境多么符合大众审美，将来肯定能火。

李理事和崔组长呢，也是寸土不让，一会儿说公司要投入多少资源来制作和推广这首歌，一会儿又说市场竞争多么激烈，风险也很大。

罗修坐在旁边听着，觉得跟听天书似的。那些专业的名词，什么音源收益、版权归属、海外发行，他听得迷迷糊糊。

他就记住了一点，金部长在尽力帮他争取一个好价钱。

谈了差不多一个多钟头，双方才算达成了初步的意向。

首付款的数字，比罗修预想的要高一些，虽然还算不上一笔巨款，但足够他改善一下眼下的生活了。

至于版税分成的比例，也算是个行业内比较公道的数字。

李理事当场就让人拟了份合作意向书，打印出来，让罗修和金部长过目。

罗修仔仔细细地看了两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李理事和崔组长都站起身来，跟罗修握了握手。

“罗修xi，合作愉快。”崔组长说，脸上露出了笑容，比刚才多了几分真诚。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能听到你的好作品。”李理事也客气地说。

罗修连声道谢。

从LOEN公司出来，坐上金部长的车，罗修还有点儿晕乎乎的像是在做梦。

就这么成了？一首他自己捣鼓出来的歌，就这么卖给大公司了？还要给IU唱？

他捏了捏自己的大腿有点疼。看来是真的。

金部长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怎么样？小罗，现在感觉如何？”

罗修咧开嘴笑了，笑得有点傻：“金部长，我……我感觉跟做梦一样。”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金部长说，语气里带着点儿过来人的从容。

“你这首歌底子是不错，可要真想在乐坛站住脚，光靠一首歌是不够的。你还得继续写，写出更多好东西来。”

“我明白金部长。”罗修用力点了点头。

他知道金部长说的是实话。那个时空电话亭，那份未来的报纸，或许能给他一些启示一些捷径。

可最终能走多远，还得看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

车子在夕阳的余晖里穿行。罗修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心里头忽然生出一种豪情。

他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可能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