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人夜话

转眼间，新兵营的训练快要接近尾声，只等着最终分兵的那一天到来，冬日的寒风也渐渐被早春的湿冷取代。

林骁栩的体能成绩从最初的垫底慢慢爬升到了中上游，射击上的天赋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高诚在巡视时，目光停留在林骁栩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对这个兵越来越喜欢，恨不得现在就给他带回钢七连，免得夜长梦多。

这种喜欢或许也影响到了史衿和伍六壹他们，史衿对林骁栩越来越温和，伍六壹对他却越发严格。

成材依旧和之前一样，除了枪械射击的成绩落在他身后差距较大，其他方面倒是比他强上一些。

至于许仨多，他依然在各个项目上稳居末位。

这天深夜，林骁栩正沉浸在浅眠中，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床边。

像上次一样，他人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一连串动作快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首到听见一声闷哼，林骁栩才彻底清醒过来。

月光下，成材的脸憋得通红，双手徒劳地掰着他的手腕。许仨多站在一旁，惊得张大了嘴巴。

“抱、抱歉。”林骁栩立刻松手。

成材揉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我靠...你他妈又来！？”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宿舍里却格外清晰。

林骁栩没有回答，只是用眼神询问他们的来意。许仨多看向成材，成材则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

三人像做贼一样悄无声息溜出宿舍，翻过矮墙来到训练场边缘的小树林。

成材从衣服内兜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红塔山，得意地在两人面前晃了晃。

“来一根？”他先递给许三多，见对方摇头，又转向林骁栩。

“不用。”林骁栩靠在树干上，脚尖点地，百无聊赖：“你大半夜把我们叫出来，就为这个？”

成材对两个假正经的人撇撇嘴，自顾自地点上烟。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映出他忧心的面孔。“仨呆子，”他吐出一口烟圈，“你这成绩再这么下去，怕是要被分去喂猪了。”

许三多低着头，用手指戳着地上的小石子。

林骁栩注意到他的膝盖处又磨出了新的伤痕——那是匍匐前进训练时留下的。

“我...……我尽力了。”许三多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也不是傻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训练，他多少也听见了一些传闻——新兵连里训练成绩差的新兵，在最后都会被分去喂猪，他们每天吃的猪肉就是这么来的。

他在老家就喂猪，不然就要挨他爹的打，他也不想这样，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你尽力个屁你！”成材突然激动起来，烟灰掉在鞋面上也顾不上拍，“你知道钢七连吗？那是全团最牛的连队！像你这样..…….”他上下打量着许三多，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怕是连喂猪都轮不上你。”

听他这么说，许仨多也着急了，他还以为喂猪己经是最差的了，怎么现在连喂猪也要看成绩吗！？

他想开口问，林骁栩却拍了拍他的肩，对着成材挑了挑眉：“所以？”

他不信成材大半夜冒着被抓住的风险领着他们跑出来一趟就为了恐吓许仨多，图什么？好玩？

“所以得想办法啊！”成材凑近两人，烟草味混着他身上的汗味扑面而来，“我听说伍班长喜欢抽烟，明天你..….”他戳了戳许三多的胸口，“去小卖部买包好烟，最次也得是华子，明天他帮你加训的时候悄摸塞给他。”

许仨多瞪大了眼睛：“啊？这、这不好吧...”他从没干过这样的事，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难受了。

“怎么不行？”成材急得首跺脚，“这叫投其所好！你要是真的怕班长，那你就去找史排长，史排长对你最好，而且你以为那些分到好连队的人都是靠实力？我告诉你——”

“闭嘴。”林骁栩突然打断他，耳朵微微动了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三人立刻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去，林骁栩才压低声音道：“你出的什么馊主意？以他的性子，怕是烟没送出去，先把自己吓个半死，再说了，”

他顿了顿，想到了之前去连部，高诚那无意中说出的半句话，“伍班长也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什么人塞的一包烟，就徇私帮他分到好连队，他…很有原则。”

成材不服气地还想争辩，林骁栩己经转向许仨多：“别听他的。伍班长最讨厌这种小动作，而且用这种方法分到的连队，你去了能踏实么？”

许仨多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成材气得把烟头狠狠摁灭在树干上：“那你说怎么办？就看着他被分去养猪？”

夜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树叶哗哗作响。成材揉了揉脸。

“听过骡子和天马的故事吗？”他忽然问。许仨多摇头，林骁栩不接话，成材差点一口气哽死“什么玩意儿你！你怎么没听过！来的第一天连长讲话的时候就说过！你什么脑子你？”

许仨多低下了头，他不是没听说过，反而他对这个说法很是印象深刻，成材是显而易见的天马，他是毋庸置疑的骡子，林骁栩…林骁栩刚开始跟他一样是骡子，可是，可是后来他也跟成材一样变成了天马。

他为林骁栩感到开心，但，他也想成为天马，可那是不可能的，他笨得很。

成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爹说，当兵的有两种。”他竖起两根手指，“一种是天马，生来就是当特种兵的料；一种是骡子，累死累活也只能拉大车。”他的目光在许仨多身上停留了片刻，“仨多，你再这么下去，连骡子都当不上。”

许仨多这下不止低下了头，连肩膀都垮了下来，林骁栩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伸手拍了拍许仨多的背：“别听他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成材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你看看咱们这批新兵，有几个像他这么笨的？队列走不好，枪械拆装不及格，连最基础的战术动作都能把自己绊倒！”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林骁栩不得不上前捂住他的嘴。

成材的脸腾一下子红了，只不过在夜色的掩盖下不太明显。

“小声点！”林骁栩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向许三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你虽然学得慢，但很扎实。”

许三多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真、真的吗？”

“当然。”林骁栩点头，“你知道你匍匐前进为什么总磨破裤子吗？因为你动作标准，贴地够紧。那些耍滑偷懒的，看着快，其实都是花架子。”

成材缓过劲儿来，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你就哄他吧。”

“我没哄。”林骁栩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战场上，活下来的人往往是那些把基础动作练到骨子里的。”

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