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二个秘密

众人接连取笑荀攸好几天，欧翼也总算出了一口东郡辽东郡之气。这一日，边让派人送来书信。看过竹简，欧翼眉头微皱：“边文礼三日后即赴长安，嘱我做好准备。”

“赶紧走吧！这洛阳城闷煞人也！”典韦说着就要回屋收拾东西。闻喜捂嘴轻笑：“闷？典大哥那日不是偷偷去了西美苑？听说还跟吕布动了手呢。我看啊，你是想找贾郎君去了。”

典韦听了，黝黑的脸膛顿时涨红，梗着脖子嚷道：“胡扯！某家那是护卫少主！那吕布算个鸟，要不是少主拦着，某家非得把他那方天画戟撅折了当柴烧！”

甘宁闻言眼睛一亮，拍桌道：“可惜可惜！早知如此，当初在西美苑就该冲上去会会他！”说着又自嘲地摇摇头，“不过那厮确实厉害，你们三人同斗吕布讨不了好。我估计更够呛了。” 、

突然他一把搂住欧翼，笑道：“管他呢！草帽一伙要扬帆起航啦！”他兴奋地晃着欧翼，“这次非得在长安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樊端告声罪后一把将欧翼拽进内室。他面色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喉间压抑着几声轻咳。

“少主......”他嗓音沙哑，抬手制止了欧翼关切的询问，“不妨事，只是昨夜整理文书着了凉。”

外间传来激烈的争执声。甘宁高声道：“走武关道！肯定走水路！”典韦闷雷般的嗓门立刻反驳：“陆路稳妥！带着孔融这样的老朽岂能......”闻喜的笑嘻嘻打断了他：“谁说他是老朽，半月前我听闻他刚纳小妾呢，听说还不到十......”

樊端从案几堆积的竹简中抽出一卷泛黄的帛书。烛火下可见他指尖微微发抖：“不止是邸报......”

他指向墙角几个漆箱，“托了赵忠赵常侍和吉平大人，寻得兰台官署，借阅前汉《地理志》、《祭祀志》......，少主，你还记得，那告诉我说的，仲景公所述之事？”

欧翼这才想起来：某天，在张机同意后，他将那个第十代巨子的事情告知了樊端，嘱托他留意。

樊端点点头，展开手中帛图。长安地形在烛光下徐徐展开，渭水如带，十一座帝陵星罗棋布。他枯瘦的手指依次点过：“高祖长陵、惠帝安陵......”指尖最终停在霸陵与杜陵上，“当年樊巨子火烧诸陵，表面是泄愤......”

他忽然压低声音：“实则借机运藏金宝。”手指划过帛图上霸陵的陪葬区，“《汉书》载，文帝霸陵因山为陵，不复起坟，但陪葬墓多达西十余座。”又移到杜陵，“宣帝杜陵制度崇宏，同样陪葬坑三十六个。”

窗外一阵风过，烛火剧烈摇晃。樊端的声音几不可闻：“据兰台所藏，赤眉军从事逄安的《罪臣伏乞状》推断，败退前，樊巨子最后现身就在这两陵之间......”

他忽然抓住了欧翼手腕，指尖轻点霸陵的位置，继续解释道：

“少主请看，当年赤眉军掘陵时，唯独这两座陵墓受损最轻。《三辅决录》记载，霸陵因山为藏，不复起坟，墓道曲折难寻；而杜陵虽规模宏大，但《汉书》特别提到其多有虚冢。”

他咳嗽两声，继续道：“更关键的是，先巨子樊崇败退前曾在霸陵逗留三日。按《罪臣伏乞状》记载，当时他亲率三百亲兵修缮陵寝......败军之际，哪来的闲心修陵？”

手指移到杜陵：“至于这里，赤眉撤离前夜，有人看见杜陵方向升起火光，首冲天际。第二日官军巡查时，却无一丝焚烧痕迹，甚至连一块砖瓦都没少。”樊端抬眼，“少主，这分明是......”

欧翼翻腕紧紧握住樊端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子正......太辛苦你了。这些本该是我分内之事......”他喉头滚动了一下，眼中满是愧疚。

樊端轻轻摇头：“还有吉平此人。我墨门尚兼爱，法家重耕战，与农家播百谷、劝耕桑之旨本就有相通之处。”

他咳嗽着，“当年商君变法时，就曾与农家合力推行《垦草令》；我墨门更在《经说》中明言农事不可缓。吉平既是农家传人，少主要多多与他交好，日后无论在东郡屯田，还是在辽东拓荒，都大有裨益。”

说到此处，樊端突然压低声音道：“至于史道人......当年窦太后好黄老之术，如今史侯又养在道观。道家与宫闱牵连太深，少主务必当心。”

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情，“而那于吉......"冷哼一声，“《太平经》里掺了多少阴阳五行之说？分明是借道家之名，行五德终始之实。这种装神弄鬼的阴阳家，最易蛊惑人心。”

欧翼见樊端咳得厉害，连忙唤闻喜送茶进来。樊端接过茶盏，却先对闻喜嘱咐道：“这几日收拾行装务必仔细，长安路远，落下东西就麻烦了。”

闻喜点头应下，轻手轻脚退出内室。欧翼一边替樊端拍背顺气，一边暗自思忖：既然子正特意提醒，看来确实该多去拜访吉平。转念又想起汉灵帝的嘱咐，不禁叹了口气。临行前还得去史道人那儿论道，真是......

“少主？”樊端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欧翼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为查资料熬得面色苍白的“发小”，心中既感动又愧疚：“子正先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安排这几日的行程。”说罢起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吉平要么在宫中当值，要么就是到处的采花，欧翼竟一时寻不到他的踪迹，只得转往道观拜访史道人。庭院里，史道人正在修剪一株古松。

史道人背对着欧翼，“张君请看，”他轻抚树干上几道狰狞的疤痕，“这是去岁被藤蔓勒出的伤痕。那些看似柔弱的藤条，缠上大树便不死不休哩。”

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一截枯枝，“有些枝桠，表面光鲜，内里早被虫蚁蛀空了。张君，请净室用茶。”

移步至荷塘边，史道人忽然俯身道：“这池中看着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他指向一尾锦鲤，“方才我那小道童还说，这鱼儿，总在此处抢食，却不知前日最光亮的那条锦鲤却入鱼鹰之口。”

回到茶室，道人焚起一炉沉香道：“老道跟那童儿说，要留心的，即是天上盘旋的鹰隼呢。”他指尖轻点茶汤，涟漪中倒映的云影骤然破碎。他忽然提高声音：“这茶要趁热喝，凉了......可就变味了。”

欧翼刚要端起茶盏，没想到茶盏滚烫，忙缩回手去。“陛下跟你说了张角的事吧。”史道人淡淡道。欧翼点了点头。

“听说张君授了辽东，”史道人忽然轻笑道：“张君可知道？张角最毒的往往不是符水，是让人们相信只有符水才能救命的绝望。”

欧翼轻抚茶盏，看着微微发红的手指：“看来烫伤人的从来不是茶水本身，而是迫不及待的妄念。”见史道人微闭双眼，似己入定，遂告辞道：“痛过的才知道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