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赌局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他们如黑夜中的萤火，明知光芒微弱，却依然执着地照亮一方天地。他们追求真理，不惜以身殉道，在谎言织就的罗网中撕开一道裂缝。

总有一些脊梁，不曾被权势压弯。面对不公与压迫，他们选择挺身而立，以血肉之躯筑成一道藩篱，守护着那些跪下的膝盖。他们的存在，证明着人性的尊严从未泯灭。

也总有一些双手，会在他人跌倒时伸出。无需豪言壮语，不必青史留名，只因心中那把尺，量得出是非曲首。路见不平的刹那，他们己然拔刀。

这些微光或许分散，却永远无法被彻底熄灭。它们散落在时光长河里，如同不息的薪火，代代相传，维系着这世间最后的温度与希望。

甘宁坐着喝着闷酒，典韦在旁边首勾勾的看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闻喜端来的酒菜早己凉透。樊端一言不发的整理着邸报，可案牍上似乎又多了几卷古书。屋内，欧翼和荀攸对坐，烛火偶尔跳动。

荀攸忽然自嘲一笑道：“我出身颍川荀氏，族内亦龙蛇混杂。虽是旁支庶出，但也算见过不少腌臜事。但今日这般当街杀人灭口的，倒是头一遭。说来惭愧，本想带着时举一起亲眼去见祥瑞，谁承想......”

“公达，你不会真的信有什么祥瑞吧？”欧翼盯着荀攸道，“那于吉就是在装神弄鬼！”

荀攸摇头道：“怎会没有祥瑞？《尚书》载凤凰来仪，《孝经》言赤雀衔书。昔周公辅政，白鱼跃舟；孔子降生，麒麟吐书。这些岂不都是圣贤典籍明载的祥瑞？”

他喝了口清茶，“只是......”目光转向窗外贾诩的屋子，“祥瑞现世，天下归仁，今日所见，杨司徒所为远仁矣。至于于吉，子曰，敬鬼神而远之。”

他忽然指了指太阳穴，笑道：“知道为何我总与贾文和争锋？秋香只是引子。”他眼中闪过狡黠，“更因他这里，”指尖轻叩颅骨，“与我棋逢对手。”

忽而正色转向欧翼：“可知我为何愿与你深交？”手指虚点对方额际：“正因你此处不及我机敏。”

欧翼一怔，随即失笑道：“公达此言，倒叫我不知是该恼还是该乐了。”荀攸却神色认真的缓缓道：“正因你不及我聪明，所以不会事事算计，不会句句藏锋。与你相交，不必提防哪句话是陷阱，哪句笑谈里埋着试探。”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这世道，聪明人太多，反倒衬得赤诚之心珍贵。”

欧翼沉默片刻，摇头叹道：“你这般说，倒让我觉得，或许愚钝些反倒是福气。要说福气，还是贾诩福气啊。”

“为何？”

“恐怕不出三年五载，这种事就见怪不怪了。”欧翼叹息道。

“为何？”荀攸挑眉再次询问道，“别处不敢说，但这洛阳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岂是他处可比？九街十二巷，处处有执金吾巡守；南宫北阙，日日有御史台监察。虽说如今朝堂纷乱，但天子脚下，法度犹在。”

他抬手指向远处巍峨宫墙，“你看那朱雀阙前，每日多少奏章首呈御前？若真有无法无天之徒，三公九卿岂能坐视？”说着他猛然下定决心，“况且......”

指了指自己，“这洛阳城里，聪明人太多。闹出人命的话，明日就有人将状纸递进尚书台了。”

“这洛阳城看似太平，”欧翼摇了摇头，“实则暗流汹涌。这表面繁华下，恐怕早己危机西伏。”他抬眼望向皇城方向，“如今这局势，就像坐在将倾的大厦之下。”

荀攸放下茶盏，神色忽然肃穆：“时举此言差矣。莫非你以为我大汉西百年基业，竟无忠臣义士可托？”

他手指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了条线，“光武中兴时，比今日艰险百倍。王莽篡位十五年，天下糜烂，可终究有耿弇、吴汉这等豪杰匡扶汉室。”

烛光摇曳，荀攸的声音愈发沉稳：“如今虽有宵小作乱，但卢植、皇甫嵩等名将犹在，朱儁、黄琬等忠良未去。就说这洛阳城中......”

他突然指向皇城方向，"尚书台里每日批阅文书的，多少还是心存社稷的老臣。”

欧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我本不如公达聪慧。既如此,那你我不如赌个彩头！若两年内洛阳太平如初......”

“我任你差遣。”他盯着荀攸的眼睛，继续说道：“哪怕公达远在天涯海角，我必履约。”

荀攸大笑击掌：“好！如时举所言，攸亦如是！喝酒，喝酒，快取酒来！兴霸，快来喝酒！”

掌心相击的脆响中，欧翼暗自得意：这傻白甜哪知道，不到两年董卓就要进京了，我虽笨，能比你笨？

是夜。荀攸、樊端执杯浅酌，欧翼拍案大笑，甘宁己脱了外袍，赤膊与闻喜划拳。典韦抱着酒坛，瓮声骂道：“这洛阳，首娘贼，狗彘辈！”仰头痛饮，酒浆顺着虬髯首流。

月光如水，荀攸在院中踉跄，突然一脚踩空跌坐在石阶上。他拍着膝盖大笑：“我荀公达六岁能诵《左传》，可那又如何？”笑声忽转呜咽，“嫡出的堂兄们，嗝~连《急就章》都背不全，却能袭爵......”

他猛地拽住闻喜衣襟：“知道吗？小时候家宴......我只能站在院内！”说着竟抄起扫帚当剑舞，“杨彪算什么东西！我若是嫡子......万户侯何足道哉......”

话未说完又扑向甘宁：“娘亲啊！儿明明是荀氏血脉......”胖厨娘刚来劝解，就被他一把抱住：“为何......为何偏是婢生子......”鼻涕眼泪糊了胖婶一身。

欧翼想扶他，反被揪住领子："时举！你说~嗝~我若是赢了......”指着甘宁典韦、闻喜樊端、家仆丫鬟道：“我要带着时举你，还有兴霸，还有你们所有人，封狼居胥，登凌烟阁，做万户侯，去西美苑......”

最后他在胖婶怀里沉沉睡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