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原来他是个深情的疯子

过了几日，黄兴医院的戒备，比之前松懈了许多。

三浦俊的人己经撤走，只剩下江枫自己的手下守在外面。

蓝知意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病房门口。

秦明见到她，恭敬地低下头：

“蓝公子。”

蓝知意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浓烈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江枫正靠在床上，一个医生在替他重新处理伤口，拆开的绷带上，满是骇人的暗红色。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白了。

看到蓝知意进来，他挥手让医生和护士都退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来了？”江枫先开口。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蓝知意走到床边，看着他。

“还死不了。”江枫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我还没把你重新追回来，怎么舍得死。”

又是这种轻佻又深情的话。

蓝知意的心莫名一烦，“三浦俊没把你怎么样？”

“他不敢。”江枫说得云淡风轻，“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没有活着的意义，会咬人的狼，才更有利用价值。”

他撑着床，慢慢坐首身体，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

“别动。”蓝知意下意识地开口。

江枫却笑了，他抬头望着她，“扶我起来。”

“你要干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

蓝知意皱起眉，“你现在应该躺在床上。”

“死不了。”江枫固执地伸出手，“还是说，你会怕我一个重伤的病人对你做什么？”

蓝知意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身体很烫，隔着薄薄的病号服，能感觉到惊人的热度。

他在发烧。

“你疯了。”

“陪我疯一次。”江枫在她耳边低语。

蓝知意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扶着江枫，离开了医院。

坐进车里，蓝知意发动了汽车。

“去哪？”

“我指路，你开。”

江枫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闭着眼睛，呼吸有些急促。

当那栋法式别墅出现在视野里时，蓝知意的方向盘猛地一滞，车子发出刺耳的刹车音，停在了路边。

这里是孟西州以前的住处。

“下车吧。”江枫睁开眼睛。

“我不进去。”蓝知意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江枫侧过头看她，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放心。我现在这个样子，能对你做什么？”

蓝知意的心，终究还是软了。

她熄了火，推门下车。

江枫找到备用钥匙，开了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这里很久没人住了，家具上都蒙着白布。

江枫没有在一楼停留，径首扶着楼梯，一步步往楼上走。

蓝知意跟在他身后。

推开了二楼书房的门。

江枫走到书桌后，身体晃了一下，扶着桌沿才站稳。

蓝知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还是站在门口，没有上前。

江枫喘了口气，在书桌底下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摸索片刻。

“咔哒”一声轻响。

墙上的一块护墙板弹开，居然露出了一个暗格。

江枫从里面，抱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他将盒子放在书桌上，推到蓝知意面前。

“打开看看。”

蓝知意迟疑了一下，伸手打开了盒盖。

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大洋。

十万大洋！

当年父亲蓝申豪，为了让他离开，给他的钱。

居然一分没动。

“为什么？”蓝知意有些难以置信。

“我是真的爱你，不是为了钱。”江枫靠在书桌上，气息微弱，“当年是，现在也是。”

蓝知意的脸有点红。

盒子里，除了钱，还有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江枫将日记本拿出来，递给她。

蓝知意没有接。

“看看吧。”江枫把日记本塞进她手里，“看完，你就都明白了。”

蓝知意的手指微微颤抖，她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字迹是属于孟西州的，飞扬不羁。

“民国十六年，三月十二日，晴。今天在电车站，见到一个美丽的姑娘，我好像，对她一见钟情了。”

“民国十六年，西月二日，晴。每天都能在电车上看到她，她对我笑，我很开心。原来她也喜欢我，她叫蓝知意。”

“民国十六年，六月五日，晴。知意同意跟我谈恋爱了，我爱她，胜过自己，跟她在一起，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日子。”

“民国十七年，三月三日，雨。玫姨找到了我父亲，她说她是千门的人，亮了身份，让我滚出上海，离蓝知意远一点。父亲答应了。他说，千门的人，我们惹不起。”

“民国十七年，三月十五日，暴雨。父亲逼我离开。我不想走，我舍不得她。可我不能违抗父命。”

“……我回来了。父亲又让我回来，他们要我说我被卖去了南洋，其实并没有，我只是去了天津。我不想骗知意，但是父亲说这是他给我的新任务，必须配合玫姨。我并不想配合，可她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我的心，像被挖空了一块。为了跟知意在一起，我宁愿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唾弃的人。”

“……我利用码头的便利，帮日本人运送一些‘货物’，父亲说这是命令。但我发誓，我从未运过一件会伤害国人的东西，更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蓝家的事。”

“......知意的父亲，被玫姨害死了，我从未想到会这样！千门的人不是只图财不伤命的吗？如果我早知道是这样，一定会提醒知意，我到底在做什么？！”

“……她怀孕了。我欣喜若狂，这是我和知意的孩子。我要当父亲了。”

“……孩子没了。我的天，也塌了。知意误会我，恨我，要跟我离婚。我不想签，我求她，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的心好痛，可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只能放手。我净身出户，只求她以后能过得好，是我不配爱她。”

“……刘诗雨那个女人，设计我。我喝多了，醒来就在她床上。我是个男人，我得负责。”

“……我在知意的洋行的对面，也开了一家。取名‘南丰’。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西州，知意。这样，我就能每天都看到她了。看着她慢慢从痛苦中走出来，即使我一个人痛苦，也无所谓......”

蓝知意一页一页地翻着，眼泪毫无预兆地砸落下来，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团一团的水渍。

她看到了最后一页。是孟西州运送军火的前一晚写的。

“明天，就是知意审判我的日子了。这是我唯一能重新留在知意身边的机会。我从未想过要帮日本人运送军火，可知意诱导我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知道，她可能是在报仇，可我甘之如饴，哪怕是饮鸩止渴。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只要过了这一关，我就能和知意长相厮守。过不了，能为她死，我也心甘情愿。知意，对不起，我爱你。”

“砰”的一声，日记本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落。

蓝知意捂住嘴，身体顺着门框缓缓滑落，蹲在地上，肩膀剧烈地抖动，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溢出。

原来，一切都是误会。

原来，她的复仇计划，当年的孟西州都看得懂，看得透。

他不是不爱，是爱得太深，太无奈，太隐忍。

江枫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想替她擦去眼泪，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现在，你信我了吗？”

蓝知意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带着最后的理智和挣扎。

“可是……你连名字都是假的！你叫江枫，不叫孟西州！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江枫看着她，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和温柔。

“我原名，就叫孟西州。”

“江万林收养我之后，才给我改名叫江枫。”

“爱上你之后，我只想做你的孟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