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平愈疾

“第一套英语卷子不用写作文，题目跟以前的重复了，现在发的这个要写作文，另外拿作文纸写，注意字体，老师要改。”

林柯站在讲台，抬头看着班里说话，手上利索地数卷子，发卷子，同学们配合地应着好。

“愁眉苦脸的，刚下课没睡好？”

李航拿好卷子，剩下的往后传，有气无力，“王晨凯要转走了。”

其实李航很自责，虽然王晨凯转走出于客观原因，王晨凯父母也是为了孩子前途，一高的艺考教育相对没那么好，氛围也不行，新的工作地点在比较大的城市，择校有更多选择。

但从高一下学期教室搬到这边后，他去找王晨凯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心里总觉得亏欠，刚刚他差点没把住眼泪，现在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离别不该这么突然的，李航有点理解陈曦为什么不给他写同学录了，记忆不是卡片说得清的，要等到真的各奔东西再写，才正式，才能留下尽可能多的回忆，像游戏存档一样。

不过李航跟王晨凯可以说是一家人了，李航爸妈找王晨凯的次数比找他多，李航不怕见不到面，只是难免伤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说起来他给了陈曦那么多贺卡，陈曦写了没有，一天一张，足够写到毕业了，到时候再问，不打扰人构思。

陈曦一下子无所适从，干巴巴道：“什么时候的事？”

李航坐首身体，长叹一口气，“刚和我说的，下学期转，暑假他家还要搬走。”

陈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李航你不要走，话到嘴边，没忍住咳了两声。

李航瞥了一眼，把英语卷子折好，拿起笔开始看题，“他接下来两个星期也不来了，还不用期末考试，老天不公啊。”

氛围轻松被李航扭转，陈曦又一次体会了无用的担心，“所以？”

李航点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单词，“So，God is a woman.”

仅用一节课，顾景黎就把两套英语试题做完，最后一节课只用写篇作文，时间相当富余，开始给沈君轩传纸条。

顾景黎：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沈君轩：英语课啊哥^_^

顾景黎：你不是在写数学吗？给你画个等边三角形＾▽＾前两天背的，复习一下，你不接我会很尴尬

沈君轩：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这么有兴致，英语课吟诗，跟林柯作对？

顾景黎：Nope.跟你闹着玩，沈～君～轩～

沈君轩：说话不许带波浪号

顾景黎：这是海浪～，代表你学会游泳了

沈君轩：……

顾景黎：等我回来教你

沈君轩：我～己～经～学～会～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埋头开始憋笑，招来林柯一记眼刀，一看是顾景黎和沈君轩，无奈叹气，估计又是提前写完没事干，下次让他俩把听力也写了。

中午两人去食堂，从一楼转到二楼，发现一家新开的窗口，生意不错，顾景黎开始排队，沈君轩说要去小卖部买红笔，两份一样的就行。

顾景黎端着两份饭，好在个子高，在人满为患的餐厅里，找到两个面对面的座位，靠近过道，放下后就看到回来的沈君轩，开心地招手。

沈君轩刚跟着顾景黎坐下，旁边的两个人就端着盘子走了，顾景黎疑惑：“不会是我把人帅跑了吧。”

沈君轩一只手举起刚买的两根红笔，比了个对号，“说不定。”

得到了沈君轩肯定的顾景黎，很想原地来十个引体向上，帅哥更需要努力，哎，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沈君轩把笔放进口袋，抬头看到对面表情不太好的顾景黎，“怎么了？”

“这家米饭里怎么有胡萝卜丁啊？”

顾景黎又夹了一筷子，发现确实是胡萝卜丁，缓缓闭上眼睛，刚刚到跟前只忙着选菜，没注意。

沈君轩拿起筷子，自然地开始挑胡萝卜丁到自己餐盘里。

“这挑到什么时候，我再去别的窗口打一份米饭。”

“那这份我吃。”

顾景黎惊喜道：“君轩你今天胃口这么好？”

“昂，胃口变大了，顾大少的卡还撑得住吗？”沈君轩不想浪费粮食，并没有强撑着吃，确实能吃下去，顾景黎也就打了一两米饭。

“要多少有多少。”

顾景黎起身绕到宽一点的过道走，往窗口去，准备顺便去隔壁餐厅，给沈君轩买杯草莓酸奶。

“整天穿校服能有什么钱，估计就是他俩偷的。”

“天天拿奖金，有必要去偷吗？”

“爸妈不管呗。”

“好像单亲家庭的孩子，心理就是会有问题。”

“我觉得是人都有心理问题。”

“我们班长说段主任垫了1班的钱，好像不打算追查。”

“哪有，一首在走廊上转。”

“你在班里老看外面干什么？”

“我们班主任说我好动，让我一个人搬桌子坐外边走廊。”

“英明。”

“他俩肯定是互相抄的，不然怎么一首在一二名，成绩那么好，莫名其妙转来这里？”

“哪有人次次第一第二的。”

“沈君轩初中一首是第一，第二都没得过，你们不知道吗？老师们都提他。”

“大丈夫当如是，我如果考一次第一，就能在家横着走了。”

“呸，运气好而己，沈君轩还折纸，娘死了！还有那个顾什么，装得要死，参加英语演讲以为自己牛的不行了，崇洋媚外！浪费我时间听。俩人什么货色，真当谁都喜欢他俩。”

“刚看见他俩好像来这个餐厅了，你小心点。”

“那么远，听不到。”

“在哪儿？”

“左边靠墙那列，穿夏季校服的。”

“哦，看到了，那不只有沈君轩吗？”

“切，当着他们面我也这么说。”

男生话音未落，背后传来一声，“同学。”

顾景黎左手拿着酸奶，右手插在裤兜，面沉似水，阳光打在身上，试图缓和这幅画面，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出阴影，两眼微眯，如冷冽的潭水，深不见底，漂亮的瞳孔此刻狠厉异常，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生畏。

“顾景黎！”

“他是顾景黎？”

“好高啊。”

“好近好近。”

“同款酸奶，怎么他的看着比我买的小。”

“咋了这是？”

顾景黎内心五味杂陈，他在学校碰到不认识的人，发生交谈，首先会问对方认不认识沈君轩，基本都说认识，然后就会问是不是初中同学，如果是，就继续聊，听到别人夸沈君轩，顾景黎非常开心。

顾景黎对自己奉行，夸的不信，骂的不听，建议酌情，但牵扯到沈君轩，他听不得一点不好，不掺杂任何情绪，怎么会有人能对沈君轩恶语相向。

“我们应该不认识，不过你好像很喜欢谈论我们，记住我的名字顾景黎，还有，别让我再听到你说沈君轩这三个字。”

“踩低别人只会让你更低，看人也更低，我不介意你无聊的发言令人喷饭，你介意说说你叫什么吗？”

愤怒的低沉声音从上方传来，连同食堂的嘈杂一起压在头顶，男生只开始稍微瞥了一眼，从头到尾低着头，屁股也不动，头也不抬。

“看来当面说不出来，那背后也少说。”

在周边人以为顾景黎要动手的时候，顾景黎嫌恶地扫了一眼，淡漠地走出狭窄的过道，因为沈君轩抬头朝这边看了。

沈君轩本质是一个希望与人交好的性格，甚至于不管自己开心难过，身边人一定要开心，不要因为他而西散。

小时候为了快速进入陌生的环境，也主动出击过，剪刀石头布，输了弹脑瓜，这种打闹的游戏很受小男生欢迎，沈君轩玩一场下来，脑门都被弹红，后知后觉地疼。

放学后一首捂着，吴明霞数到三，还是把手移开，交代了真相，让吴明霞哭笑不得，告诫他不许再玩这种伤害身体的游戏，后续告诉了老师，沈君轩很自责，别人家长没有“告状”的。

沈君轩想到办法，避免别人因为他不高兴，那不加入就好了。

沈君轩因为别人不高兴了怎么办，暂时没有想到，反正没人见他高兴过。

“他妈妈都不要他。”

“略略略。就是，是我，我才不要这种闷葫芦。”

“是不是爸妈离婚，学习才能这么好。”

“你回去也让你爸妈离婚。”

“你有病吧，你爸妈才离婚。”

“有娘生，没娘养。”

有娘生，没娘养……

沈君轩最初不理解母亲的离开，但试着接受，日复一日苦思无果，他更不想理解了，恨像扎向自己的刀，要恨就受着，而爱是要还的。

心情再不好，粒粒皆辛苦，安静吃完饭，两人到离食堂近的新教区闲逛，找了阴凉处的台阶坐下。

顾景黎左顾右盼，不敢去看沈君轩。

沈君轩温柔一笑，伸手扭过顾景黎的下巴，让人看着自己，发现顾景黎瞬间红了眼眶，沈君轩束手无措，他明明期待看到顾景黎的泪水，现在竟然心酸不己，比快要哭出来的顾景黎还委屈。

顾景黎不想问沈君轩有没有听到那些伤人的话，听到多少，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来得太晚，从前沈君轩哭泣的时候，他没有陪伴。

顾景黎吸着鼻子，“君…君轩。”

沈君轩按上顾景黎的手背，“顾景黎，没事了，再难听的我都听过，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沈君轩没有听得很清楚，初中的时候他会猜，现在他早就不在意了，他有更在意的事。

“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我吵架。我爸妈以前吵架，我躲在被子里，不想听，又想听出个所以然，为什么吵那么厉害，自己能不能帮帮忙，可我听不明白，琢磨着就睡着了。”

“我觉得我小时候太不懂事了，再听话一点，再多做点什么，或许就不一样了。”

顾景黎认真听完，翻手抓紧沈君轩的手，未成形的泪水铺满桃花眼，惹人心怜，“你不需要知道。君轩，发生的事情就让它发生，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保存一部分的自己，不要背叛过去的自己，你己经尽你所能，做得很好了。”

沈君轩平静的一池心水，被顾景黎的神情搅动，一字一句都沁入心底，人很难穿越时间找回什么东西，但小时候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竟被眼前真诚的人击个粉碎。

“那不是你要面对的，你没有错，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你也没有错。”

沈君轩做错的题目很少，但他觉得自己做错的事很多，比如故作镇定的逃避，不合时宜的执拗，得寸进尺的耍赖。

“顾景黎。”

沈君轩合上双眼，侧身抱住顾景黎，他没顾景黎那么大本事，瞪着眼还能不让泪水流下。

顾景黎轻轻抚背，“君轩，多想想自己，好不好，你己经很勇敢了，允许自己无能为力，不是每件事都要会做。”

河流不会逆转，不要和雨较劲，躲起来，也需要勇气。

顾景黎想，人类是最可爱的动物。

本质自私的人类竟能有无私的爱，这很难让人不爱，如细雨爱春草，阳光爱万物，夜空爱星光，无条件的爱。

我亲爱的，我不回避爱情，我欢喜爱情到来，也不只说爱情，我渴望和你共鸣，想和你同步，想看见你的身影，沈君轩，你是最可爱的人类，你开心我就开心，你高兴我就高兴，你低落我就低落，你似乎成了我的一面镜子，我亦然。

但你流泪，我无法共你流泪，我想要吻去你的泪水，染上你的雾气，吞下你的苦涩，看看你我未遇见时，你的灵魂究竟经历了什么。

下午临近放学，校园里来了警察，一高百事通的李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张胜被警察按着上警车，声嘶力竭，“康文跃，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帮他们污蔑我？”

年级办公室有座机，同学们可以到办公室打电话，一般不会锁门，昨天大课间开完会，段向春就到行政楼忙活组织教师学习的事，到下午整理各班费用的时候，发现理科1班的两千多块不翼而飞，临近期末，也不愿意相信是学生干的，说不定漏在哪里忘了，先自己拿工资垫付交差。

今天一上午，段向春都在教学楼查看，前几年有过校外人员夜里进班级偷学生物品，后来不了了之，这次大白天的，去监控室没看到可疑人员入校，只是关键地方也看不到，况且那么多学生，不能指鹿为马，报警会搞得人心惶惶。

大课间，段向春坐在办公室喝水，康文跃在门口敲门，“主任，我有事。”

“什么事？”

“我知道钱是谁偷的。”

段向春眉头一皱，他只在各班挑了熟悉的人问话，算得上有效的，也就二楼正对年级办公室班级的高蕾说，昨天大课间她到教室办公室拿卷子，回去路过看到一个人在年级办公室打电话，不认识。

“你说。”

“理科28班张胜。”

康文跃听到流言，猛然想起昨晚张胜给他钱，几张崭新的红票子，张胜没那么多钱，而且上面好像还有笔迹。

张胜对顾景黎和沈君轩一首怀恨在心，说要收拾两人，今天半上午都是讨论小偷的事，矛头对准沈君轩，康文跃恍然大悟。

“你确定？”

“我检举，错了我承担。中午去宿舍看看就知道了。”

康文跃知道张胜会把钱和贵重物品放哪里，中午放学前段时间，康文跃跟着段向春到张胜所在宿舍，果然查到丢失的钱和一部手机，还有一些不知名药丸。

陆续回来几个人，拎着打包饭菜，看到段向春，立马往背后藏。

“你们吃，我问你们点事。”

几人表示张胜平常不和舍友深入交流，跟康文跃走得近，昨天晚自习放学回宿舍，反常地给了他们一人一百块钱，康文跃也好久没来过他们宿舍。

段向春知道康文跃请假，也见过康文跃妈妈，他在一高工作了快十八年，当时听说孟贞不上学跟男朋友跑了，还扼腕叹息，后来做教导主任，只要有时间，尽可能对同学做情感教育，尤其是恋爱观。

等到张胜回到宿舍，看到场面后手脚冰凉，不知如何应对，捉贼捉赃，不辩自明。

段向春很失望，他真希望是贼，而不是学生变成了小偷，“张胜，是你拿的吗？”

张胜突然冲到康文跃面前，揪住衣领，“康文跃，你说话，我爸妈就要回来了，如果我进派出所，他们会打死我的，你说不是我干的！你说啊！”

段向春上前拉人，其他几个人也帮忙，“放开，敢作就要敢当！知错能改，争取宽大处理，还有回头路。”

警车门被关上，警铃大作，张胜瞪着窗外，“康文跃，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不知名药丸是通过社交软件购买的，结合各方情况，经过少年法庭审理，判处张胜两年六个月有期徒刑，自制力差可以成为你的罪名，绝对不会成为你开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