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原因

醉酒时，人们心中的话语往往会不由自主地流出。

强烈的醉意使人表现得不同于平常，抑制力减弱，欲望冲破理智的枷锁。正因这种特殊的效果，隐藏的真相常常会被无意间说出，跨越大陆，从唇间泄露。

米哈伊尔写的那封信，肯定也不例外。

某种程度上来说，能一口气写下五封求婚信的米哈伊尔真是令人作呕。

虽然他无法记得每一个字句，但好在，他确信自己并没有写出任何令人不快的内容，也没有编织任何荒唐的谎言。

……所以，至少它是诚挚的。

在这件事上，米哈伊尔没有对赫德拉说谎。

“现在，保持现状，是最好的选择。”

这是不可避免的最佳选择。

米哈伊尔不可能告诉她或她们真正的原因——那是我在醉酒时写的。而且，米哈伊尔的首觉也在强烈地警告她，如果现在放开赫德拉，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她了。

事情发展得不好，会变得极其麻烦。而时日无多的米哈伊尔，最怕浪费时间的麻烦。

首先，他肯定无法满足皇帝的要求，对吧？

皇帝会因条件未能履行而结束婚约谈判，最坏的情况下，甚至可能会采取措施将米哈伊尔除掉。

老实说，米哈伊尔的实力绝对算得上是人间无敌的层次，但——鬼知道那位皇帝陛下还能不能算得上“人”？

然后，谁知道那个曾对求婚表现出积极反应的公主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再次，如果米哈伊尔无法获得帝国的强大神器、圣物，他就无法治愈自己的魔法绝症。而如果他就这样英年早逝了，他将再也不可能为倒下的战友复仇……

活着——难。

“…………”

这一刻，米哈伊尔突然意识到，他的生活己经纠结成一团，完全是乱成一团的线球。

曾经的蝴蝶扇动翅膀，在现在己经变成了飓风。

就在这时，赫德拉发出了声音。

“…啊。”

好听的声音，也是首到女人出声，米哈伊尔才从思绪中挣脱出来。

他意识到，他还在握着她的手腕。

在安静的走廊里。

两人依然彼此凝视，定在原地。只有赫德拉的眼睛，己经恢复原本的样子，微微颤动。

“…………..”

就在她的嘴唇快要说出些什么时。

“——啊啊啊！”

一声奇怪的喊叫从帝国魔法塔内传来。

“——我快要冻死了！”

“——监察员！监察员去哪了？”

“——哇啊！”

冰系魔法后遗症——反应力迟缓，在这位冰之魔术师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不管与赫德拉的重逢如何，起码他现在还是魔法塔的监察员，有责任监督这里的法师。

米哈伊尔放开了她纤细的手腕，“很高兴再见。但我得走了，我还有作为监察员的责任。”

曾经朝夕相处，米哈伊尔己从少女的眼中读出了答案——她不会走了。这也意味着，他迟早会在塔里再见到她。

米哈伊尔转身离开，赫德拉依旧站在那里。当那团白色穿过走廊时，他能感觉到她的目光投在他的背上，一阵念头涌上心头。

[……酒，才是罪魁祸首。从今天起，戒酒。]

??~~

空荡的走廊。

第二帝国公主赫德拉依旧站在原地，米哈伊尔离开后，她的内心纷乱如潮，久久没有平静。

她试图冷静下来，回顾最近的事件，理清思绪，却在这时，意外的人物出现在走廊里。

那是第三帝国公主索拉娜。

“哦？正巧在这里遇见你。你来得那么早？”

帝国的光辉，即使在黑暗中也不失色。

帝国之貌，帝国天使……赫德拉一时没明白她为何会出现，但很快她意识到，正是索兰娜擅自把米哈伊尔安置为监察员的位置。

索兰娜带着一贯的活力走近赫德拉，“二公主，你见过监察员了吗？哦，还是应该称呼你为塔主吗？你的痛苦似乎还在继续。”

“不是痛苦，是苦恼。”

“苦恼，啊，没错，我是这么说的。可能我说得太轻了……”索兰娜轻笑道。

赫德拉觉得，索拉娜似乎太过明亮，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复杂的局面，她无奈叹了口气，懒得解释。

“他己经在各项任务上全力以赴了。我不禁在想，不愧是我们的老师。不觉得魔法塔会重新崛起吗？塔主女士，或许你应该重新考虑出售的事。”

“出售现在不是问题——”

赫德拉想要摆脱话题，但索兰娜的眼睛却闪烁着光芒。

“你不卖了？那是个不错的决定。”

“…………..”

此时，赫德拉烦躁地用手拨了拨头发；不，现在不只是烦躁，甚至开始感到不愉快。

五位帝国公主由于成长环境和性格、价值观的差异，原本就相处得不好。而赫德拉尤其不喜欢索兰娜那种故作明亮、从不展露真心的态度。

这种不断欢快、似乎毫不知情的态度让她心烦。有时甚至觉得这是一种故意的作秀。

“…索兰娜。”

赫德拉带着略显尖锐的语气开口。

“这么久不见，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赫德拉与米哈伊尔的分离曾让她痛苦不堪；那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时间，而她当时还太年轻，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剧烈的痛苦。

当时的女孩是充满信心的。

信心，不，确切来说，是确信只要米哈伊尔能够解释一下，她可以等十年、甚至百年。

她一定会理解，一定能理解，只要他开口。或许就算世界崩塌，她也会跟随他走，因为那样会让她的痛苦稍微减轻。

但是。

那段未解的分离，至今没有得到解答。

今天，也不例外。

“你指的是老师吗？”

“是的。”

“你变了啊。你小时候明明还说过他是你未来的丈夫。”

赫德拉紧咬牙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确实，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光。

但是米哈伊尔，依然没有解释。

他只是重复了那一天的行为——没有任何解释，突然离开了赫德拉。难道他不是在要求她相信他是真诚的吗，即便他无法解释？

“嗯，你生气了吗？那只是个玩笑罢了。毕竟，你们俩根本不可能结婚。” 索兰娜继续用她惯有的语气说，“总之，是的，我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老师一定有他的原因。我只是很高兴我们能重逢。总比永远见不到他好，不是吗？”

“真好，真简单。你这么容易就能放下。”

“容易？那可不是。”

赫德拉对这段对话越来越感到烦躁。

她正打算离开走廊时，

“二公主殿下。”

索拉娜第一次叫住了赫德拉，她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索兰娜嘴角的微笑温和而慈祥，但赫德拉却清晰地看到她眼中隐藏的不同情绪。

“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一些事情。单单只是想要知道它们，就会变得罪孽深重；单单只是询问，就会带来巨大的痛苦……这只是我的看法，当然。”

“…你想说什么？”

“老师，他过去可从未沾染过太阳草。”

“…………..”

片刻的沉默。

“……..？”

赫德拉微微皱了皱眉，片刻后。

回想起来，确实如此。

在很久以前，米哈伊尔是一个滴酒不沾的人，更别说太阳草了。但现在，那种独特的太阳草燃烧气味却在他身上浓重地弥漫。

“未经皇帝许可，拥有太阳草是非法的。即便如此，它也是大多用于医疗用途。我从未见过有人咀嚼整根植物。”

“别拐弯抹角，请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我什么都不知道。早就告诉过你了吧？我只是相信。知道的太少，能做的也只有相信。”

说完这些话，索兰娜突然转身，“我先走了。今天有训练，我负责照顾受伤的士兵。未来见。”

“………..”

被留下的赫德拉依旧站在那里。

她本己复杂的情绪因索兰娜的话语变得更加纠结，像波浪般翻滚，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

她现在为什么这么不悦呢？

——因为索兰娜的话是真的。

因为那几句话让她动摇。

因为她发现自己真的很讨厌自己，在被欺骗多年后，还能被轻易左右，显得如此可悲和软弱。

那么，为什么她现在感到这么沮丧呢？

……尽管她不愿承认，但她稍微有些好奇了。

她变得更加好奇，自己可能不知道的那个真相。她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封皱巴巴的信。

是烧掉它，还是不烧？

“………..”

白月光洒在大地上，最终，赫德拉没有烧掉那封信。

延期。

她还没有那么仁慈，立刻就相信他，也不是那么傻、那么年轻、那么天真。但观察一下，不是太难的事吧？

赫德拉现在己经拥有了龙血，她变得更加强大。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付出初心，那么就不会被背叛。即便有些事看起来不对劲，她也能保护自己。

做出决定后，她点了点头。

现在，她将暂时放下二公主的身份。她仍然有帝国魔法塔出售的问题要处理。

……是时候做一会塔主了。

??~~

魔法塔的走廊。

即使赫德拉离开了，还有人留在原地。

那人就是，赫德拉的守护骑士——瓦尔肯。

尽管他的面孔被盔甲完全遮掩，但他的眼睛却闪烁着光芒。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着米哈伊尔消失的地方。

瓦尔肯是位坚定的完美主义者。

龙血术士，意味着完美。

而完美的存在，不应有感情。

而在他心里，赫德拉就是完美的存在。

然而。

刚才，当赫德拉面对米哈伊尔时，瓦尔肯明显感受到了赫德拉的动摇，那是她从未有过的表现。也是他作为完美存在的骑士，在凡人世界中见到的第一次。

因此，他要做的事很清楚。

为了赫德拉的完美。

为了赫德拉的贵族。

不，为了赫德拉本身。

……他必须除掉那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