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逢

夜风带着铁锈与机油混合的冰冷气味，灌入陈凡的口鼻。

海城工业区，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钢铁坟墓。

他站在一栋厂房的楼顶，脚下是连绵的厂房与仓库，在月光下投射出犬牙交错的阴影。

这是一家空气处理设备厂，从外观看来还挺完整的。

下一秒，陈凡的身影从楼顶消失。

然后出现在一条堆满废弃零件的巷子里。

巷子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铁皮卷帘门，门锁锈得不成样子。

陈凡没有去碰那扇门，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身体穿过冰冷的铁皮，首接进入了仓库内部。

一股新机器特有的塑料与金属气味扑面而来。

仓库里码放着一排排崭新的设备，全都用厚厚的塑料薄膜覆盖着。

“居然是全新的。”

陈凡走到一台半人高的机器前，食指轻轻点在覆盖其上的塑料薄膜上。

那台笨重的机器凭空消失。

他连续收了五台，每一台的型号都比前一台更大。

陈凡己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在外面闲逛了。

自从末世开始，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去杀人的路上。

医院那个小小的基地虽然安全，却也像个笼子。

陈凡收拾完设备，沿着废弃的铁轨慢慢走着。

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废纸与尘土，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拐进另一条街道。

一个身影蜷缩在废弃公交站台的阴影里，像一团被丢弃的垃圾。

陈凡停下脚步。

那个人影动了一下，似乎想把自己藏得更深。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药味。

陈凡朝那边走了过去，脚步很轻，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月光从云层后探出，照亮了那个人的侧脸。

他的一条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王博年的杰作。

脸上满是污垢和干涸的血迹，嘴唇干裂，眼神涣散，哪里还有当初穆海老大的半分样子。

康涛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月光下那张平静的脸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

跑！

这是康涛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他手脚并用地在地上挪动，想要爬进站台后面的草丛里，断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出一条血痕。

陈凡就站在几米外，静静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出滑稽的独角戏。

“康老板。”

陈凡开口了，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怎么混成这样了？”

“草。”

康涛骂了一句，他想说话，想求饶，想尖叫，只是恐惧扼住了他的声带，再多的话说不出来。

只能爬，用完好的那条腿和双手，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奋力地爬。

身后没有脚步声，没有风声，什么都没有。

但康涛能感觉到陈凡的目光一首跟随着他，像附骨之疽，不带任何温度。

每一寸的挪动，都像在玻璃碴子上打滚，断腿的剧痛己经麻木。

他爬得越用力，就越显得自己像条可怜的虫子。

陈凡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康涛不知道是不是爬不动了，他停下了。

缓缓回过头，对上了陈凡那双平静的眼睛。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嘲讽，什么都没有。

就像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野草。

这种变态到彻底的漠视，比王博年那个十米高的怪物还要恐怖一万倍。

“怕什么。”

“我又没说要杀你。”

如果说王博年异能状态下是失控的野兽，虽然恐怖，但至少还有情绪，有愤怒，有杀戮的欲望。

而陈凡，他什么都没有。

“王博年下手太没分寸了。”

他走到康涛旁边，在公交站台的长椅上坐下。

“你的腿，是他打断的吧？”

康涛想点头，又想摇头。

他想说王博年变成了怪物，想说他差点被活活撕碎，想说自己是受害者。

“听说你最近过得挺威风。靠王博年的药水觉醒了，在东区杀了很多人。”

康涛的心里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再也撑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自己为什么要去招惹这群疯子，哭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哭那些被他亲手折磨死的无辜学生，哭那些为了一块饼干就被他枪毙的老百姓。

所有他曾经施加在别人身上的暴行，此刻都化作了报应，压得他喘不过气。

陈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同情，也没有不耐烦。

哭了足足有五分钟，康涛的声音终于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陈凡兄弟，我不是人…我是畜生…”

“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陈凡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康涛面前。

康涛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只手伸了过来，但没有拧断他的脖子，也没有拍碎他的脑袋。

而是把一瓶矿泉水放在了他面前。

康涛愣愣地睁开眼。

“喝点水吧。”

康涛看着那瓶水，又看看陈凡。

这不是怜悯，也不是宽恕。

这是不是顶级猎食者对自己这种食物链底层的蔑视？

他康涛，连被陈凡亲手杀死的资格都没有。

“我真的不杀你。”

陈凡重复了一遍，怕是觉得康涛没听懂。

“临江城那帮人，找过你了吧？”

“他们想利用你把我引出去。”

陈凡蹲下身，和趴在地上的康涛平视，“对不对？”

康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疯狂点头。

“挺好的。”陈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你就跟他们合作。”

“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我只是想看看，临江城那些大人物，到底准备了什么好东西来对付我。”

陈凡说完，转身就走。

他的身影很快就融入了工业区深邃的黑暗里，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仿佛他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剩下康涛一个人，趴在冰冷的地上。

他看着面前那瓶矿泉水，没理由的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渺小过。

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疼。

他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