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萤火虫

图书馆广场的警戒线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像一道无形的伤口。林夏站在隔离带外，望着那片被月光洗白的废墟。一周前的混乱己经平息，只剩下几盏应急灯孤独地亮着，在混凝土裂缝间投下诡谲的阴影。

她下意识摸了摸腰后——那片止痛贴己经揭掉三天了，但皮肤上仍残留着微妙的触感，仿佛顾沉舟的指尖还停在那里。

"给。"

身后传来周小棠的声音。一杯热奶茶塞进林夏手里，塑料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周小棠今天的打扮格外扎眼——黑色皮衣配铆钉短靴，头发染回原本的栗色，在脑后扎成利落的马尾。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耳新打的三个耳洞，每个都戴着小小的银色骷髅头。

"陆星野呢？"林夏抿了一口奶茶，甜腻的香精味在舌尖蔓延。

"去工地了。"周小棠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说是有批建材要亲自验收。"她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打着石膏还到处跑，蠢死了。"

然而，林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那话语中难以掩饰的一丝骄傲。自从三天前陆星野毅然决然地选择出院以来，这对冤家之间的相处模式就变得异常微妙起来。

周小棠虽然嘴上对陆星野骂骂咧咧的，但实际上每天都会绞尽脑汁地变换各种花样，将精心准备的便当送到他的工地上。而陆星野呢，尽管表面上总是显得有些不耐烦，但每当周小棠转身离开后，他却会立刻将她送来的防尘口罩紧紧地戴在脸上，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就在这时，周小棠突然毫无征兆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金属制的 U 盘，递到了林夏的面前，同时说道：“这个给你。”

林夏有些疑惑地看着周小棠，只见她接着解释道：“这是星野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这是从图书馆的监控室里‘借’来的好东西。”

在月光的映照下，那个金属 U 盘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一颗尚未引爆的子弹，给人一种神秘而又危险的感觉。

当林夏伸手接过 U 盘时，她的指尖竟然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能够感受到 U 盘所蕴含的重要意义。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个 U 盘里面装载的究竟是什么——那是图书馆崩塌前后的监控录像，是有可能证明那场所谓的“意外”实际上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的关键证据！

"他还说..."周小棠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让你别告诉顾沉舟。"

林夏的手指猛地收紧。U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不告诉顾沉舟？为什么？难道陆星野发现了什么与他有关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周小棠仿佛看透她的疑虑，"星野说顾沉舟现在的状态经不起刺激。那些画面...很糟糕。"

月光穿过云层，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树影。林夏突然想起昨晚病房里的情景——顾沉舟在睡梦中无意识地抽搐，冷汗浸透病号服，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呜咽。值班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典型症状，需要时间慢慢恢复。

"音乐会还办吗？"她转移话题，指了指广场西侧那片用荧光涂料标记出的区域。那里己经搭起一个简陋的舞台雏形，几把破旧的折叠椅围成半圆。

"当然。"周小棠的眼睛在夜色中闪闪发亮，"场地批文都搞定了。许悠然学姐走的关系，说是'创伤后团体治疗活动'。"她狡黠地眨眨眼，"校方巴不得赶紧把这事翻篇。"

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然打断她们的对话。周小棠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父亲"二字让空气瞬间凝固。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足足三秒，然后干脆利落地按下拒接键。

"走吧。"她拽起林夏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去医院。星野说U盘里的东西必须尽快给许悠然学姐分析。"

林夏任由自己被拉着往前走。身后，图书馆废墟沉默地矗立在月光下，像一个巨大的、装着秘密的黑匣子。

医学院实验楼的灯光在深夜里格外醒目。许悠然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林夏刚要敲门，一个低沉的男声让她动作顿住：

"你确定要这么做？如果被发现——"

"没有如果。"许悠然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数据己经说明一切。图书馆西区的承重结构被人为削弱，而永固建筑的法人代表是周家二叔的高中同学。"

林夏和周小棠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周小棠的父亲有个弟弟，在家族企业担任要职，这是她们都知道的。但把图书馆的谋杀未遂和家族联系起来...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江枫教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白大褂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两人时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来得正好。"他侧身让出通道，"我们刚分析完星野提供的施工图。"

办公室里的景象让林夏呼吸一滞。墙上贴满了建筑图纸和放大的照片，红色记号笔圈出无数可疑的细节。许悠然站在电脑前，屏幕上正是U盘里的监控视频——定格在书架崩塌前的一帧，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钢架断裂点附近。

"能确认是谁吗？"周小棠一个箭步冲上前。

许悠然摇摇头："像素太低。但时间点很可疑——这人出现在事故发生前37分钟，而那天图书馆西区应该己经清场了。"

林夏凑近屏幕。那个背影有些眼熟，肩膀的轮廓和走路的姿势让她想起某个在校园里见过的人，但记忆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怎么也抓不住。

"我们需要更多证据。"江枫揉了揉太阳穴，"现在的推测太危险，尤其是涉及到..."他的目光扫过周小棠，欲言又止。

周小棠的脸刷地白了。她猛地抓起背包："我去找星野。"

"等等！"许悠然拦住她，"你现在情绪不稳定，不能——"

"滚开！"周小棠突然爆发，声音尖锐得不像她自己，"那是我亲叔叔！如果真是他指使人对星野...对所有人..."她的声音哽住了，浑身发抖像片风中的树叶。

林夏从背后抱住她，感受到好友单薄的身体里传来的剧烈震颤。周小棠从来都是张扬肆意的，何曾像现在这样脆弱过？那个用金钱和宠爱堆砌出的骄傲城堡，正在她眼前土崩瓦解。

"先别下定论。"林夏轻声说，"我们一起查清楚。"

许悠然递来一杯温水，里面融了半片镇静剂。周小棠一口气喝完，几分钟后终于停止颤抖，但眼神依然空洞得吓人。

"有个办法。"江枫突然说，"图书馆虽然封锁了，但工程监理处肯定留有施工记录。如果能拿到原始验收报告..."

"我去。"林夏脱口而出。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她。许悠然第一个反对："太危险了！监理处在行政楼三层，到处都是监控！"

"但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林夏冷静地分析，"我是校报编辑，有采访权限。明天就说要做灾后重建专题，没人会起疑。"

周小棠终于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冒险？"

林夏没有立刻回答。她的思绪飘回那个暴雨夜，顾沉舟用身体挡在她母亲轮椅前的画面；飘回黑色笔记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记录；飘回病房里他无声落下的那滴泪。有些债，是必须还的。

"为了真相。"她轻声说，然后更坚定地重复一遍，"为了所有被伤害的人，我们必须知道真相。"

月光从办公室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满地资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西个人沉默地围坐在电脑前，像一群策划起义的阴谋家。许悠然最终打印出一张行政楼平面图，用红笔圈出了监理处档案室的位置。

"记住，只找去年十月到十二月的验收记录。重点是西区三楼阅览室的书架部分。"

林夏点点头，把图纸折好塞进口袋。她摸到那个金属U盘，冰凉坚硬，像一颗等待引爆的炸弹。

离开实验楼时己经接近凌晨。周小棠执意送她回宿舍，两人沉默地走在空荡荡的校园小路上。秋夜的凉意渗入骨髓，林夏把外套裹得更紧些。

“你知道吗？”周小棠突然开口，声音有些低沉，仿佛压抑着什么情绪。林夏转头看向她，只见周小棠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路灯的光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周小棠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屏幕后，一条简短的文字出现在眼前：【玩够了就回家。陆家小子的事可以既往不咎。】林夏看到这条短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周小棠。

“这等于承认……”林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小棠打断了。

“嗯。”周小棠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关掉手机，仿佛那上面的文字会灼伤她的眼睛。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这个笑容里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苦涩和无奈。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就像两条倔强延伸的伤痕，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前方女生宿舍的轮廓己经隐约可见，但周小棠却突然转向了另一条小路。

“我去美术楼睡。”周小棠的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宿舍……己经不是我该待的地方了。”

林夏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她知道好友此刻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独自舔舐伤口的空间。

分别前，周小棠突然伸手抓住了林夏的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在她的手腕上留下淤青。林夏吃痛地皱起眉头，但她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看着周小棠。

"明天小心。如果出事...就说是被我胁迫的。"她的眼睛在夜色中亮得吓人，"反正我己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林夏目送周小棠的身影消失在树影深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她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给顾沉舟发了条消息：【明天去看你，想吃什么？】

回复来得意外地快：【不用。好好休息。】

简短的五个字，却让林夏鼻子一酸。即使在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不要麻烦别人。她咬着嘴唇打字：【那给你带本《飞鸟集》？你上次说想看。】

这次停顿了更久，屏幕上终于跳出回复：【好。谢谢。】

林夏把手机贴在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隔空感受到病房里那个人的温度。明天之后，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她要知道，那个暴雨夜里崩塌的，究竟是什么。

女生宿舍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了，整栋楼都被黑暗所笼罩，一片静谧。然而，在三楼的一个角落里，有一个窗口却依然亮着，宛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林夏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她的身影在昏黄的台灯下显得有些孤独。她的面前摆放着一张行政楼的平面图，她己经反复研究了无数遍，但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够清晰。

林夏的目光落在了桌角的那本黑色笔记本上，这是她从顾沉舟宿舍取回的。笔记本的扉页上，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在台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如果科技不能减轻所爱之人的痛苦，那么所有的公式又有什么意义？”

林夏凝视着这行字，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知道这句话是顾沉舟写的，而这本笔记本里记录的，或许就是他对于科技和人生的一些思考。

窗外，一只萤火虫轻盈地飞过漆黑的夜空，它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耀眼。那忽明忽暗的光芒，仿佛是在与黑暗进行一场顽强的抗争，固执地不肯熄灭。

林夏的目光被这只萤火虫吸引住了，她看着它在夜空中飞舞，心中不禁感叹生命的坚韧与美好。在这个寂静的夜晚，这只小小的萤火虫似乎给了她一些启示，让她重新审视自己的坚持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