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玫瑰与心跳

林夏推开教室门的瞬间，晨光正斜切在第三排课桌上。

那支用无人机残骸焊接的玫瑰躺在她的课本上，铁灰色的花瓣泛着机油光泽，花蕊里嵌着半枚山茶花发卡的碎钻。

窗外的梧桐叶影投在金属表面，恍惚间她看见那年开学典礼坠落的无人机，螺旋桨碎片划破少年手腕时飞溅的血珠。

玫瑰根部缠着医用胶布，上面潦草地画着心电图波形。

她伸手触碰花瓣的刹那，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沉舟的白大褂衣角闪过门缝，沾着夜露的运动鞋在瓷砖上留下潮湿的脚印。

金属花瓣突然轻微震颤，指腹传来酥麻的电流感，像是有人把心跳声藏进了生锈的齿轮里。

"修无人机剩下的零件。"

顾沉舟的声音从后门传来，他背靠消防柜站着，手里转着半融化的焊枪.

"放错教室了。"晨光勾勒出他眼下的青黑，喉结处贴着退烧贴，袖口露出一截纱布——正是上周实验室爆炸时护住她的那只手臂。

林夏转动花茎，发现底座刻着极小的数字：0.3。这个数字让她想起便利店值夜班时，收银机每日误差从不超过三毛钱。

她把玫瑰推回课桌中央："金融系现在改教金属加工了？"

"比某些人用微波炉烤曲奇安全。"

他扯下退烧贴揉成团，脖颈后的神经调节器闪过蓝光。

两人中间的空气突然凝滞，首到早读的学生们涌进走廊，顾沉舟迅速将焊枪藏进裤袋，金属冷却的余温透过布料灼烧皮肤。

玫瑰在课桌躺了三天。

每天午休林夏都能看见顾沉舟在走廊徘徊，他假装研究墙上的名人画像，镜片反光却始终朝向她的座位。

周五暴雨突至，她发现花蕊里的碎钻换了位置——原本朝上的切面转向窗户，像只偷窥的眼睛。

"能修好这个的人，"她把玫瑰拍在实验室气密舱，"为什么不修修自己？"

顾沉舟正在给小白鼠换药，闻言棉签戳破了纱布。

受伤的小鼠蜷缩成团，他轻轻抚摸它的脊背，这个动作让林夏想起母亲化疗时护士调整输液管的模样。

"有些东西碎了，"他打开紫外线消毒灯，"就该做成新的形状。"

暴雨冲刷着防爆窗，蓝光里的玫瑰突然显现隐藏纹路——每片花瓣内侧都刻着航班号，CA1297的字样在金属氧化层下若隐若现。

林夏的指尖抚过凹凸的刻痕，顾沉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两人指节相触的0.3秒里，实验室的备用电源突然启动，休眠的机械臂在墙上投出拥抱的剪影。

"你发烧了。"

她抽回手时碰到他滚烫的耳尖。

"后遗症。"

他指着玫瑰底座新焊的铜丝，

"昨天刚加上温度传感功能。"小白鼠突然咬破笼子，顾沉舟追赶时撞翻储物柜，泛黄的信封雪片般飞出。

林夏捡起最旧的那封，稚嫩的铅笔字写着："爸爸，今天我拆了微波炉，妈妈说要等你回来修。"

暴雨声忽然遥远。

她看见十二岁的顾沉舟蜷缩在机场角落，用扳手拆解着无人认领的行李箱。

少年把零件焊成各种飞行器模型，首到警察拎起他的后领，那些金属飞鸟在争执中散落一地。

"当年你撞毁的无人机，"顾沉舟夺回信封，"是第七十二个失败品。"

他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那道飞机残骸状的疤痕旁添了新伤——玫瑰茎秆的焊痕。

林夏的止咳糖浆突然从包里滚落，玻璃瓶炸裂的声响惊醒了警报系统。

他们在喷淋雨中抢救实验数据。

顾沉舟的白大褂紧贴后背，脊柱轮廓清晰得像是要刺破布料。

林夏用毛巾擦头发时，发现他正对着玫瑰练习道歉："那个...微波炉..."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进玫瑰花蕊，在铁灰色花瓣上冲出蜿蜒的泪痕。

深夜的便利店，林夏对着玫瑰发呆。夜班保安的收音机突然播放老歌，金属花瓣随着旋律共振。

她拆开新到的关东煮食材，在鱼豆腐里发现卷成玫瑰状的纸条："周三下午物理实验室，带止咳糖浆。"字迹锋利如手术刀，却把"咳"字写成了"核"。

顾沉舟真的在煮冰糖雪梨。坩埚里的液体咕嘟冒泡，他对照着手机菜谱皱眉，白大褂溅满梨汁。

"止咳糖浆有依赖性。"他舀出焦黑的梨块，"这个更..."话没说完就被蒸汽烫红手背。林夏看着他在实验记录本上画烹饪流程图，突然发现最后一页贴着便利店小票——过去三个月的柠檬糖购买记录全用红圈标注。

玫瑰被摆在两人中间。顾沉舟调试着温度传感器，指尖的老茧刮过林夏手背："小时候觉得，只要做出会飞的模型..."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机械臂递来喉糖，"爸爸就能顺着航线回家。"

林夏转动玫瑰，底座数字变成0.4。她想起母亲最后一次化疗前，也曾把中药熬成焦糖色。"后来呢？"

"后来发现，"他拆开新的喉糖包装纸，"有些航线永远等不到返程。"

月光爬上操作台时，玫瑰开始自动播放录音。先是机场广播的杂音，接着是少年压抑的呜咽，最后是持续七年的电磁干扰声。林夏的眼泪砸在花瓣上，顾沉舟慌乱地用袖子擦拭，袖扣却勾住了她的发梢。

"别动。"他凑近解开缠住的发丝，呼吸间的药香与梨汤甜味交织。

林夏看见他睫毛上凝着糖浆结晶，随着眨眼闪烁如星屑。玫瑰突然发出蜂鸣，温度传感器因两人过近的体温亮起红灯。

他们在警报声中仓皇分开。

顾沉舟撞倒试剂架，蓝色药液在地面汇成微型海洋。林夏捡起漂流的玫瑰，发现花心多了枚银戒——用无人机轴承改造的指环，内侧刻着CA1297的经纬度坐标。

"修模型剩下的。"他耳尖红得滴血，"戴着这个，下次无人机不会撞到你。"

林夏套上指环，金属触感冰凉。

当早操铃声穿透玻璃，她看见顾沉舟在晨光中修补被撞歪的名人画像，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皱巴巴的冰糖雪梨配方——背面画着她趴在课桌补眠的侧脸。

玫瑰静静躺在窗台，底座数字定格在0.5。飞过的麻雀啄了下花瓣，突然有音乐从花茎流出，是便利店收音机里那首老歌的旋律。

顾沉舟的实验笔记被风吹开，最新页记载着：心跳同步率提升实验第43次，误差范围缩小至0.3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