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即将苏醒的蝶

毕业典礼前夜，林夏在生物标本室发现顾沉舟的助听器。

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银色装置泛着冷光，隔壁解剖室传来规律的电锯声，陆星野团队正在赶制美术馆最后的星空穹顶。

"你又把医疗器械当实验品？"她捞起助听器，液体顺着指缝滴在胚胎标本的玻璃罐上。上个月顾沉舟突然失聪，却坚持用建筑系的声波模型当治疗仪。

暗处传来试管碰撞的轻响。林夏踢开满地的人体解剖图，看见顾沉舟蜷缩在恒温箱后面，白大褂下露出沾满星砂的工装裤——那是美术馆特制的夜光材料。

他的指尖在颤抖着拼合某种精密零件，脚边散落着撕成碎片的病历单。

"母亲的最新检查结果。"林夏将报告单拍在离心机上，"肿瘤标记物上升了28%。"她故意用最残忍的语调，看他苍白的脸在蓝光中一寸寸碎裂。

顾沉舟的喉结动了动，却发出沙哑的笑声："和我的预测误差3.7%。"他举起正在组装的金属装置，形似太空舱的救生舱，"今晚就能完成压力测试......"

玻璃罐突然爆裂。林夏踹翻恒温箱，胚胎标本滚落在星砂中，像溺水的月亮："你以为自己是神吗？能计算生死，能改写命运？"她抓起他正在焊接的零件，灼热的触感烫红了掌心。

顾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缩。他扑过来抢夺的瞬间，焊接枪的火花引燃了星砂，幽蓝的火焰顺着化学试剂流淌成河。警报声撕破夜空时，林夏看见他徒手拍打火苗，掌心燎泡绽开如恶之花。

"这是母亲最后的愿望！"他的嘶吼混着焦糊味，"她说想看萤火虫......"

消防栓的水柱撞碎玻璃窗。周小棠骑着改装成消防车的轮椅冲进来，星空旗袍下摆卷着灭火器："艺术系救驾来迟！"陆星野在浓烟中架起人梯，用石膏腿当支点托住倾倒的药柜。

顾沉舟在喷溅的水花中咳嗽，助听器发出尖锐的蜂鸣。林夏突然看清他组装的装置——微型生态舱里飘着人造萤火虫，舱壁刻满母亲手抄的唐诗。控制面板显示着持续三十天的倒计时，终点是毕业典礼的日期。

"你疯了......"她跪在积水中，"癌细胞己经转移到脑部......"

"所以需要光。"顾沉舟将烧焦的装置贴在胸口，"特定的闪烁频率能刺激海马体......"

他的声音突然被破窗而入的夜风吞没，数百只真正的萤火虫从破裂的恒温箱涌出，在烟雾中织成发光的茧。

周小棠的灭火泡沫喷向天花板："这算生物实验还是行为艺术？"

陆星野正用钢筋封堵漏电的配电箱："星砂燃点是250度，他在玩命。"

消防车的红光照亮标本室时，林夏在顾沉舟的笔记本里发现撕碎的机票。

那是七年前父亲本该乘坐的航班，被改签的座位旁画着小男孩和萤火虫。背面是母亲的字迹："给小舟，阿姨会带你看真正的星空。"

"那年机场停电，你父亲抱着我看了一夜萤火虫。"顾沉舟的助听器发出杂音，"他说等我去留学时，要送我最亮的人造银河......"

林夏的眼泪砸在烧焦的电路板上。

她想起母亲上周的呓语，那些关于机场夜雨的片段，原来说的不是父亲，而是这个躲在标本室造梦的疯子。

黎明前，他们拖着湿透的图纸躲进防空洞。周小棠用口红在洞壁涂鸦，陆星野拆开应急箱组装投影仪。

顾沉舟在昏睡中仍紧攥着生态舱残骸，林夏用碘伏擦拭他掌心的烧伤时，发现纹着一串极小数字——母亲住院的天数。

"他偷换了化疗药物。"许悠然的声音从洞口传来，手电筒光照亮满墙的医疗数据，"用三个月时间把自己试成了活体药检报告。"

江枫调试着老式胶片放映机："天文台收到的匿名包裹，全是萤火虫发光频率与脑电波的关系数据。"放映机突然转动，投在洞壁的光影里，年轻的顾父抱着哭泣的小男孩，指间停着发光的虫。

防空洞突然震动，毕业典礼的彩排烟花在头顶炸响。

顾沉舟在轰鸣中惊醒，瞳孔里映着洞壁跳动的光影："父亲......"他伸手触碰虚影中的萤火虫，指尖穿过二十年岁月，接住了坠落的星砂。

林夏将撕碎的机票拼回他掌心："母亲早就知道。"她翻开手机相册，去年生日那天，病床上的母亲与顾沉舟的合影，"她说你是萤火虫变的，专门来修补破碎的梦。"

周小棠突然掀开防水布："见证奇迹！"她挥动烟花棒点燃引线，陆星野团队赶制的生态舱破土而出。玻璃舱体内，数以千计的萤火虫组成流动的诗句，正是母亲最爱的那首《夜雨寄北》。

顾沉舟的助听器突然传出清晰的虫鸣。

他跌跌撞撞扑向生态舱，掌心贴在母亲最常凝视的方位。林夏看见舱体内部用星砂刻着微雕，那是CT影像转化成的星座图，每个肿瘤阴影都被萤火虫标记成温柔的星。

毕业典礼当天，林夏推着母亲穿过樱花长廊。

生态舱在轮椅后静静悬浮，萤火虫的光芒透过医疗罩衣，在母亲干枯的皮肤上流淌成银河。

周小棠和陆星野在礼堂穹顶洒落星砂，许悠然调试着脑电波接收器，江枫的望远镜对准了最亮的晨星。

校长致辞时，顾沉舟从医院偷溜出来。

他裹着染血的绷带，握紧遥控器的手背还插着留置针。当生态舱缓缓降落在主席台，他对着麦克风说了此生最长的句子："请相信所有未能闪耀的，都在为重逢积蓄光芒。"

母亲的眼角滑落泪珠。林夏在欢呼声中回头，看见顾沉舟倒在彩带雨中，指尖仍指向她胸前的樱花胸针——那是用生态舱残片改制的，里面锁着最后一只萤火虫。

急救车的鸣笛惊飞鸽群时，林夏在顾沉舟口袋找到皱巴巴的婚戒设计图。

图纸边缘注满医疗符号，中心是用星砂绘制的樱花，内侧刻着："请允许我成为你的裂缝，让光终有归处。"

周小棠的星空旗袍在奔跑中绽线，陆星野背着她撞开急诊室大门。

许悠然的心理咨询证书从包里散落，江枫的婚戒在推床时滑进顾沉舟掌心。林夏握着他逐渐冰凉的手，听见仪器发出与毕业典礼烟花同频的声响。

黄昏时分，最后一只萤火虫停在心电图仪上。

母亲忽然清醒，哼起那年机场停电时的童谣。林夏将生态舱的星光调至最暗，看见顾沉舟的睫毛在歌声中颤动，像即将苏醒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