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拥抱你

暴雨将熄的深夜，林夏在实验楼消防通道撞见正在吃泡面的顾沉舟。

他蜷缩在安全出口的台阶上，荧光绿的逃生指示牌将他的影子投成扭曲的十字架，脚边散落着被雨水泡发的建筑图纸。

"你跟踪我？"她攥紧装满空输液瓶的塑料袋，玻璃碰撞声在楼道激起回音。

母亲病房的监控仪警报声仿佛还黏在耳膜上，三个小时前那场抢救让她的白大褂沾着碘伏与泪渍。

顾沉舟仰头吞下最后一口面汤，喉结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我在等排水系统故障。"

他指向天花板，那里传来水管异常的震颤声，"再过七分半钟，三楼女厕会开始漏水。"

林夏的冷笑卡在喉咙里。

她突然发现他手背贴着儿童退热贴，袖口露出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这个永远精密如仪器的人正在发烧。

"让开。"她抬脚要跨过那堆图纸，却被顾沉舟拽住脚踝。

塑料袋里的输液瓶滚落台阶，在寂静中炸成晶莹的碎片。月光穿过碎玻璃，在他脸上割出细小的光斑。

"你的哭声频率和消防栓共振了。"他忽然说，发烧让他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磁带，"每小时西十三分十二秒，你会躲在这里哭十二分钟。"

林夏的指甲陷进掌心。上周刚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血珠滴在顾沉舟的建筑图纸上，把星空美术馆的剖面图染成晚霞色。她终于看清那些图纸边缘写满的备忘："林夏今日喝水量不足""林母止痛药余量73粒"......

"这是什么变态游戏？"她撕碎图纸砸向他，"观察绝望样本的衰变周期？"

顾沉舟的额头重重磕在铁栏杆上。他伸手接住飘落的纸屑，上面用铅笔描着林夏蜷缩在长椅上的睡姿："上周美术馆承重测试失败时，你在雨里哭得比今天凶。"他指尖抚过纸面晕开的水渍，"那时候的哭声频率是......"

响亮的耳光声截断他的话。林夏的手掌火辣辣地疼，顾沉舟的脸偏向左侧，眼镜飞出去撞在消防栓上。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震得声控灯忽明忽暗："这个耳光延迟了三年两个月零七天。"

月光突然大盛。林夏看见他右脸浮现淡红的指印，与旧疤痕交错成网格状——那是童年被碎裂的飞机模型划伤的痕迹。她踉跄着后退，却撞进某个温热的怀抱。

"小夏夏这是家暴现场？"周小棠叼着画笔从暗处钻出，星空蓝的旗袍裂了口子，露出打着石膏的右腿。

她身后跟着怀抱暖水袋的陆星野，那人左臂的绷带渗出可疑的番茄酱。

顾沉舟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暗红的血丝。

林夏的急救本能先于意识行动，等她反应过来时，己经用皮筋扎紧了他的肘静脉："吞了多少退烧药？"

"刚好够保持清醒到漏水发生。"他倚着墙滑坐在地，智能手表显示心跳己飙到危险值。

周小棠变戏法似的摸出电煮锅："病号派对开始！"

她在台阶铺开画布当餐垫，陆星野默默接好偷接的电路。方便面的香气混着丙烯颜料味弥漫开来，林夏才发现所谓的"建筑图纸"其实是周小棠被没收的毕设——那幅《ICU窗外的银河》。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她给顾沉舟贴上退热贴。

"某人在发烧昏迷时念叨着'消防通道第三阶裂缝宽度超标'。"周小棠把番茄酱挤成心形，"星野用结构力学算出最佳蹲点位置。"

陆星野正用螺丝刀修理顾沉舟的眼镜："你改装的湿度传感器救了美术馆地下库。"他指间缠绕着星光夜灯的电线，"暴雨那天，自动排水系统提前两小时启动了。"

顾沉舟忽然握住林夏的手腕。他掌心滚烫，在皮肤上烙下模糊的数字："不是观察......是害怕。"他的睫毛被冷汗粘成簇，"每次你消失在我的计算公式外，就像七年前雷达屏幕上的光点......"

水管爆裂的巨响吞没了后半句。

三楼果然开始漏水，但倾泻而下的不是污水，而是闪着荧光的蓝眼泪藻——生物系实验品被打翻后流入排水系统。

周小棠尖叫着跳上台阶，石膏腿撞到消防栓引发警报，整栋楼的声控灯疯狂闪烁。

在末日般的喧闹中，林夏突然看清顾沉舟眼底的恐惧。

这个能用公式丈量生死的人，此刻正颤抖着用粉笔在墙上画门——那是他父亲教的应急逃生法，在真正的空难中毫无用处。

"顾沉舟！"她捧住他的脸，"看着我！这里是消防通道，没有三万英尺高空，没有液压系统故障！"

警报声戛然而止。安全门被推开，许悠然举着心理咨询室的门卡叹气："我赌赢了，江枫。"她身后是披着星图外套的天文教授，"他们果然在这里。"

江枫弯腰捡起染血的图纸："这是我见过最浪漫的毕设。"他将《ICU窗外的银河》对着月光展开，"用病房灯光模拟星座连线，监控仪的波形是流星轨迹。"

周小棠的泡面勺掉进锅里："你怎么知道......"

"顾同学提交过光污染对护理情绪影响的论文。"

许悠然眨眨眼，"虽然是用建筑系名义投的稿。"

林夏感觉怀中的顾沉舟渐渐停止颤抖。他正在她手背写公式，发烧让笔画歪扭得像幼稚园涂鸦："这是什么？"

"心跳频率恢复正常的曲线。"他的声音闷在她肩窝，"现在每秒多跳0.7下，因为闻到你的樱花洗发水。"

陆星野突然掀开地砖："找到了！"

他挖出个生锈的铁盒，里面装满泛黄的机票存根——都是七年前那趟航班的相邻座位。周小棠抽出口红在铁盒刻下新日期："现在它是'末日生存装备'了。"

许悠然分发着抗焦虑药做的棒棒糖："江老师提议团建观星。"

"天气预报显示，"江枫擦拭着望远镜，"台风要来了。"

众人抬着昏睡的顾沉舟冲出实验楼时，林夏在雨幕中回望。

破碎的玻璃瓶仍在闪烁，像被踩碎的星河。周小棠的旗袍下摆卷着画稿，陆星野用受伤的手臂替她挡雨，而许悠然正把退热贴贴在江枫的望远镜上。

医学院顶楼，他们用偷来的白大褂铺成观星台。

顾沉舟在退烧药作用下梦呓，不断重复着"林夏别怕"。台风前的星空异常清晰，江枫调整望远镜时忽然说："你们看，仙女座星云在哭。"

林夏凑近目镜，看见星云中央有颗极亮的星。

那是顾沉舟论文里写过的"幽灵恒星"，早在百万年前就己消亡，此刻人们看见的不过是它穿越时空的残影。

周小棠对着星空举起番茄酱："敬不死的星光！"

陆星野的保温杯碰过去："敬会骨折的梦想。"

暴雨再度倾盆时，林夏在顾沉舟手心发现用体温计水银写的字："当公式失效时，请相信我会穿越所有崩坏的算法来拥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