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遇见你的日期

樱花快要落尽的时候，林夏在住院部楼下的梧桐树荫里发现了一串奇怪的数字。

泛黄的落叶被人用树枝划开，露出下面用粉笔写的质数，像是某种神秘的密码从长椅蔓延到花坛边缘。

"这是你干的？"她转身看向正在调整轮椅靠背的顾沉舟。

那人今天难得穿了浅灰色卫衣，袖口沾着水泥渍，像是刚从建筑工地赶来。

顾沉舟蹲下来捡起一片樱花花瓣，对着阳光观察叶脉走向："护士说你母亲最近晒太阳的时间不够。"

他忽然把花瓣贴在她手腕内侧，"这里的毛细血管流速比上周快15%。"

林夏缩回手，花瓣飘落在母亲膝头的毛毯上。化疗让曾经爱美的女人瘦成了一把枯枝，此刻却努力对顾沉舟微笑："小顾画的那些数字挺好看的，像小时候夏夏在沙滩写的诗。"

轮椅碾过落花的声响突然停顿。林夏看见顾沉舟的后背僵了僵——他蹲在花坛边修补松动的轮椅轴承时，后颈的医用胶布裂开了细小的缝隙，露出下面未愈合的针孔。

"生锈的轴承每转一圈会多消耗0.7卡路里。"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润滑剂，金属瓶身上刻着看不懂的公式，"明天开始换成碳纤维轴承，推起来能省力三分之一。"

远处传来学生们的喧闹，美术系正在布置最后的樱花祭装置。周小棠坐在起重机吊篮里涂鸦，她给打着石膏的右腿套上画满星河的护具，陆星野在底下捧着调色板当人肉画架。

"星星野你别晃！"周小棠的画笔在空中甩出银河，"这可是要挂在扶贫美术馆大门上的！"

"是你说要体验'高空绘画的震颤美'......"陆星野的左臂还挂着绷带，却把调色盘端得稳稳当当。

林夏正要过去帮忙，突然被顾沉舟拉住衣角。

他变魔术似的从背包掏出个玻璃罐，里面浮着几颗樱花果冻，阳光透过瓶身在地面投出暖橙色的光斑。

"放射科护士站的限定品。"他把罐子放进林夏母亲怀里，"糖分经过精确配比，不影响血糖指标。"

母亲的手指在玻璃罐上轻轻："我们夏夏小时候，总把樱花塞进矿泉水瓶做'仙女魔法药'......"

"妈！"林夏慌乱地打断，耳尖泛起樱粉色。

顾沉舟正在研究轮椅的刹车片，嘴角却可疑地翘了翘。

樱花祭的鼓乐声突然响起，学生们推着巨大的花车从林荫道经过。

轮椅上的母亲眼睛亮起来，林夏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顾沉舟按住肩膀。

"跟我来。"他推起轮椅走向偏僻的小径，林夏这才发现他卫衣兜帽里藏着一枝早开的蓝花楹。穿过爬满紫藤的连廊时，花枝在他肩头投下晃动的光影，像是落在雪地上的星星。

小径尽头是片荒废的疗养花园，顾沉舟掀开防尘布，露出下面崭新的全自动理疗轮椅。流线型椅背上印着星空纹路，扶手里嵌着保温杯托和药盒加热器。

"星野用美术馆边角料改装的。"他调整着座椅角度，金属支架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坐垫填充了记忆凝胶，能根据体温变化......"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周小棠的画布被风吹落，正好盖在陆星野头上。

林夏看见好友坐在吊篮里大笑，而那个总是严肃的建筑系男生顶着星空画布，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去捡滚落的画笔。

母亲的笑声像一阵温柔的风："年轻真好。"

林夏突然发现顾沉舟在偷看她。他迅速低头摆弄轮椅的智能面板，泛红的耳尖却暴露了心事。

黄昏降临时，顾沉舟从背包掏出个老式饭盒。掀开盖子，里面是用樱花腌制的饭团，摆成了星座图案。

"七食堂阿姨偷偷教的。"他生硬地解释，指尖还粘着米粒，"放射性治疗后的味觉敏感期适合这种清淡......"

林夏咬下饭团时尝到了梅子酱的酸甜。暮色中的顾沉舟正在调试轮椅的夜灯模式，暖黄光束在地上投出樱花形状的光斑。她忽然注意到他右手掌心的疤痕——那是上次实验室泄漏时被灼伤的，如今结痂剥落处露出嫩红的血肉。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她轻声问。

顾沉舟的手顿了顿，夜灯突然变成星芒状："上周三夜里，你在缴费处前摔碎了存钱罐。"

林夏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个装满零钱的熊猫存钱罐，是她攒了三年准备给妈妈买生日礼物的。

"286枚硬币，最旧的是2005年的菊花一元。"

他从轮椅暗格里掏出个崭新的存钱罐，透明罐身上用荧光涂料画着星空，"这次摔不碎。"

晚风裹挟着樱花掠过指尖，母亲不知何时睡着了。

林夏看着顾沉舟给老人掖好毛毯，动作笨拙却温柔。远处忽然升起无人机群，周小棠他们正在测试美术馆的灯光装置，夜空被绘成流动的银河。

"小时候觉得医院是世界上最冷的地方。"林夏着存钱罐上的星星，"首到发现有人会偷偷往葡萄糖里兑蜂蜜。"

顾沉舟的智能手表突然发出警报，他看了眼数据转身要走："你的体温在下降......"

"这次不许逃！"林夏抓住他的手腕，感觉到他脉搏急促的跳动，"为什么总在说完重要的话就逃跑？"

急救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两人同时转头，看见周小棠的吊篮卡在了树杈间，陆星野正徒手攀爬起重机支架。顾沉舟掏出激光笔射向操作台，失控的吊篮缓缓下降，惊起满树栖息的夜莺。

"因为害怕。"顾沉舟突然说。他背后的夜空炸开烟花，樱花祭开始了，"害怕计算失误，害怕保护不了重要的人，就像七年前......"

林夏的指尖按在他唇上。

烟花的彩光里，她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樱花碎瓣，随着颤抖的频率轻轻摇晃。母亲在梦中呢喃着模糊的诗词，轮椅的星空夜灯自动调暗了亮度。

周小棠的尖叫从烟花中传来："林夏！接住我的仙女棒！"

燃烧的焰火棒划着弧线坠落，顾沉舟下意识伸手去接。火光在他们交叠的掌心炸开金雨，林夏突然发现他手腕内侧纹着一串极小数字——是那天在梧桐树下写的质数中的某个。

"这是......"

"母亲病房号。"顾沉舟拉下袖子，声音轻得像落樱，"还有第一次遇见你的日期。"

夜风卷着樱花掠过星空轮椅，远处美术馆的灯光拼出"不完美万岁"。

林夏咬破的饭团里藏着张字条，上面是顾沉舟工整的字迹："286天后的今天，我会有勇气说完所有省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