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止痛贴上的星光

林夏推开病房门时，心电监护仪的绿光正爬上母亲凹陷的脸颊。

她轻手轻脚放下保温桶，突然发现床头多出个银色金属贴片，细密的电极像蜘蛛腿般吸附在母亲太阳穴。

"这是什么？"她伸手要揭，却被身后伸来的手掌扣住手腕。

顾沉舟的白大褂沾着夜露的湿气，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生物电止痛装置，能模拟δ波诱导深度睡眠。"

他食指抵着镜框往上推的动作，让林夏想起他调试无人机时的专注模样。

"你跟踪我到医院？"林夏甩开他的手，保温桶里的鸡汤在寂静中晃出涟漪。

母亲化疗后总是整夜呻吟，此刻却睡得像个找到巢穴的婴孩。

顾沉舟从口袋掏出巴掌大的控制器，液晶屏上跳动着林夏看不懂的波形："上周西你在便利店睡着时说梦话，提到止痛药让伯母产生幻觉。"

他调试设备的指尖顿了顿，"而我的父亲...当年空难前正在研发航天员睡眠辅助系统。"

林夏突然想起公文包里的航班残片。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在顾沉舟侧脸割出明暗交界的裂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劈开过。

"所以这是顾教授的遗作？"她轻轻触碰金属贴片，微弱的电流窜上指尖。

母亲枕边还摆着千纸鹤，是昨晚她用缴费单折的。

顾沉舟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同样的银色贴片："人体实验确实违规，但..."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比监护仪的滴答声更清晰，"当你在报告上画萤火虫时，这个位置会发烫。"

林夏的指尖悬在他的皮肤上方。

走廊传来推车碾过地砖的声响，某个瞬间她错觉是无人机掠过夜空。

母亲的眼皮突然颤动，仪器显示β波正退潮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平缓的睡眠波纹。

"为什么帮我？"她声音发涩，像含了口隔夜的桂花酿。

顾沉舟转身望向窗外，对面住院楼的灯光在他镜片上折射出星群："上周无人机撞碎的模型里，藏着父亲最后传回的数据。"

他掏出个怀表大小的金属盒，展开后竟是微型航天器模型，"萤火虫号的残骸显示，坠毁前十分钟生命维持系统被人为关闭。"

林夏的瞳孔猛地收缩。

母亲在睡梦中呢喃她的乳名，而顾沉舟的声音像浸在冰河里的刀："那天在便利店看见你折千纸鹤，突然想起父亲总把航空图纸叠成纸鹤——他说这是最符合空气动力学的折法。"

夜风掀起窗帘，林夏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荧光笔。

那是她上周落在便利店的兔子笔，此刻正幽幽发着绿光。

"所以你给我妈用未经验证的技术..."她攥紧病床栏杆，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便利店关东煮的酱汁，"就像你父亲当年在航天局做的危险实验？"

顾沉舟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

生物贴片在他皮肤下发烫，心跳声震得她掌心发麻："昨夜调试设备时，我的α波与伯母的γ波出现了0.3秒的共振。"

他的呼吸喷在她耳后，"那种感觉...像在暴风雨里看见灯塔的闪光。"

监护仪突然发出轻快的提示音。

林夏转头看见母亲嘴角二十年未现的梨涡，正在睡梦中轻轻荡漾。

她想起父亲还在时，全家去青野山看萤火虫的夏夜，那些光点也是这样忽明忽暗地串联起黑暗。

"疼吗？"她手指无意识顾沉舟锁骨下的贴片边缘。

走廊应急灯骤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仪器荧光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顾沉舟的叹息像坠落的航天器残骸："比看着你偷偷兑水注射止痛剂好受些。"

他指尖掠过她手背的针孔，那些为省钱给母亲治疗留下的淤青，在冷光下宛如星座图。

远处传来早班护士的脚步声。

林夏突然扯开自己的衣领，抓过控制器往锁骨上贴："给我也装一个。"

她首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不是说会产生共振吗？"

顾沉舟的喉结动了三次才发出声音："可能会看到我的记忆闪回..."

他后撤半步撞翻输液架，钢制支架倒地声惊醒了隔壁床的老太太。

"我连你无人机炸厨房都见过了。"林夏按下启动键的瞬间，电流像萤火虫群涌进血管。

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七岁男孩攥着纸鹤仰望夜空，少年在停尸间撕碎航空杂志，还有上周暴雨夜他蹲在便利店角落，用她画满萤火虫的报告盖住泪痕。

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夏发现自己蜷缩在顾沉舟怀里。

他的白大褂裹住两人，生物贴片不知何时脱落在地，像两片褪色的蝉翼。

母亲正在梦中轻笑，而走廊电子钟显示她获得了七年来首个完整睡眠周期。

"你父亲关掉生命维持系统时..."林夏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可能看见了比星星更重要的东西。"

顾沉舟的下巴抵着她发顶，监护仪的绿光正在他镜片上分解成光谱。

窗外传来无人机试飞的嗡鸣，这次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操作屏上定是漫天荧光绘就的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