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烬瞳

巳时·梅墟

最后一株枯梅在雷恩掌心化为齑粉。那些灰烬渗入逆鳞纹路，在他手背凝出三百年前的守墓狼族祭文。晨雾里浮着焦糊的梅香，白露残魂栖居的琉璃灯盏斜插在井沿，灯芯跃动的火苗中蜷着个银月胎记的婴孩。

"这可不是普通的炭灰。"玄冥老祖的虚影从井底浮出，星砂凝成的手指捻起一撮梅烬，"白丫头剜眼时，可是把三百世的情劫都烧在这里了。"

雷恩的利爪突然刺穿虚影喉管，却捞起把带血的铜锁——锁芯里封着半片霜魄剑刃，刃口残留着暗褐血渍。腥风卷过梅林残桩，那些焦黑的断面渗出冰蓝汁液，渐渐凝成白墨卿独眼的形状。

"师尊当年教我炼器时，可没说过情字也能入剑。"白墨卿的嗓音混着井水回响。她独眼蒙着浸血的鲛绡，霜魄剑柄系着的剑穗正在妖化，穗丝化作细小的银蛇啃食自己尾巴。

玄冥老祖的笑声震落檐角残雪："好徒儿，你当真以为剜去肉眼，便看不见因果锁链了？"星砂在他掌心凝成沧溟镜残片，镜中映出的现代产房正在坍塌，新生儿脐带缠绕的霜魄剑寸寸断裂。

地脉深处的岩浆泛着梅灰色。白墨卿赤足踏过滚烫的岩层，霜魄剑尖拖曳出的冰痕瞬间汽化。池中沉浮着三百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逆鳞纹与她脖颈蔓延的咒印同频震颤。

"阿姐…小心左手…"白露的残魂突然从剑穗跃出，星砂凝成的手指点向某具棺椁。那棺椁的缝隙间渗出冰蓝发丝，发丝末端系着枚染血的银铃——正是白墨卿及笄那年遗失的旧物。

棺盖掀开的刹那，往生井水倒灌而入。浸泡在冰浆中的女尸缓缓睁眼，左瞳盛开着往生莲，右眼眶里嵌着的竟是雷恩的逆鳞甲片。女尸腕间的银铃突然炸响，铃舌化作银针刺向白墨卿独眼。

"叮——"

霜魄剑格挡的瞬间，女尸右手的往生莲突然绽放。莲心钻出条生满逆鳞的小蛇，蛇信舔过剑身裂痕，那些透明蛆虫纷纷坠入岩浆，化作守墓狼族的幽魂。

"原来如此。"白墨卿的鲛绡渗出血印，"当年师尊将我的情魄封在此处，竟是为了喂养弑神契约。"

雷恩的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心口盛开的往生莲根系己蔓延至西肢百骸，每根须脉都刺穿着青铜咒文。玄冥老祖的虚影正在莲心打坐，星砂凝成的道袍上浮动着沧溟镜残影。

"狼崽子可知何谓弑神？"虚影指尖轻点莲瓣，往生井深处的冰棺群突然共鸣，"斩的从来不是神明，是那些斩不断的贪嗔痴念。"

狼崽突然扑咬莲茎，獠牙在触及咒文的瞬间碳化。雷恩的咆哮震落洞顶钟乳石，那些石笋坠地竟化作三百柄迷你霜魄剑，剑尖齐齐指向他心口盛开的往生莲。

"看看这个。"玄冥老祖挥袖掀起星砂风暴，砂砾凝成现代医院的产房场景。护士怀中婴儿的脐带突然暴长，缠绕住白墨卿刺向雷恩的霜魄剑，而产房电子钟的秒针正在逆时针飞转。

雷恩的逆鳞甲片突然剥落。那些甲片在空中重组，拼成沧溟镜背面的弑神契约——落款处的狼爪印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白墨卿染血的指印。

白墨卿的独眼在岩浆映照下泛着金红。女尸腕间的银铃己嵌入霜魄剑柄，每声铃响都震碎一具青铜棺椁。那些棺中逸散的星砂凝成锁链，正将往生井中的幽冥海水引入地脉。

"阿姐…接住…"白露的残魂突然被星砂吞没，最后一点灵光坠入剑穗。霜魄剑骤然迸发月白光华，剑气扫过的岩层渗出冰蓝色血泉——那血水竟在池中凝成玄冥老祖年少时的模样。

少年模样的玄冥含笑握住剑锋："师妹可知，当年我为何选你继承霜魄剑？"他的掌心渗出黑血，血珠坠地化作往生莲籽，"因你天生烬瞳，能见众生不可见之因果。"

白墨卿的鲛绡突然自燃。露出的右眼眶里，焦黑的梅树根系正在虹膜上疯长，每根须脉都缠绕着青铜锁链。那些锁链另一端没入岩浆，正将三百口冰棺拖向地心。

"比如现在。"少年玄冥的指尖点向她烬瞳，"你看见的弑神契约，不过是情劫的倒影。"

霜魄剑突然调转方向刺入白墨卿心口。剑尖挑出的不是心脏，而是枚生满逆鳞的银铃——铃身刻着雷恩歪扭的"卿"字，铃舌正是那日被剜去的右眼。

梅墟上空飘起灰雪。雷恩跪在往生井沿，心口的往生莲正在吞食最后一片逆鳞。莲心处的玄冥虚影突然碎裂，星砂凝成的道袍裹住白露残魂，化作红梅簪入他耳际。

"原来…这就是代价…"他咳出的黑血渗入井水，水面浮现现代产房的场景。护士怀中的婴儿突然睁眼，左瞳盛开着往生莲，右眼正是白墨卿失落的烬瞳。

白墨卿的霜魄剑从地脉深处破土而出，剑身缠满青铜锁链。那些锁链另一端拴着沧溟镜碎片，每块碎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雷恩——明朝的他在梅树下自戕，战国时的他被钉在弑神柱，而最清晰的碎片里，现代酒吧霓虹灯下醉酒的雷恩，正将逆鳞纹身烙在心口。

"契约成了。"玄冥老祖的声音从灰雪中渗出。最后一株梅树残桩突然开花，并蒂双生的梅蕊里，白露的残魂与雷恩的逆鳞正在融合。

井水沸腾的刹那，霜魄剑刺穿雷恩心口的往生莲。莲瓣坠地凝成新的沧溟镜，镜中映出的婚书上，白墨卿的指印正被雷恩的逆鳞纹覆盖。

狼崽的呜咽声中，产房电子钟的秒针停止了逆跳。幽冥海深处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三百口冰棺的锁链齐齐崩断，棺盖内壁用血绘制的，赫然是白墨卿的独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