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死于政治多选

西川的七月像个巨大的蒸笼，蝉鸣都被烤得有气无力。艾敬站在高铁站安检口，看着李冬阳的背影消失在闸机后，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送别这件事真的会让人情绪低落。

艾敬回到学校寝室，仍然有些魂不守舍。许静和申缘己经去北京参加某平台线下公务员考试培训，据说这家培训学校质量很高，通过率远胜其他培训平台。所以308寝室，就剩下艾敬、阿K，还要坚守一些日子。

“发什么呆呢？”阿K的遮阳伞猛地戳她后腰，“快走，政治补习班要迟到了！”

培训机构位于老城区的居民楼里，电梯间的墙皮剥落得像被啃过的玉米棒，艾敬数着楼层时，看见电梯按钮上“8”的数字己经磨得发亮，像颗被盘包浆的佛珠。

教室在802室，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空调冷气和劣质香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三十多张课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前排女生的马尾扫过艾敬手背，发胶味里混着辣条香。

“欢迎来到‘考研政治地狱班’。”讲台上的老师敲了敲保温杯，声音像生锈的弹簧，“我是你们的‘马原’主讲——老胡。”

老胡长得很有马克思相，地中海发型配黑框眼镜，白衬衫第二颗扣子崩开，露出毛茸茸的锁骨，像藏着半颗卤蛋。他转身在黑板写“哲学基本问题”时，粉笔灰扑簌簌落在后颈，像撒了把鸡精。

艾敬翻开教材，目光扫过“物质与意识的辩证关系”，忽然想起今早发刷政治多选题时，竟然全错的心痛历史，祈祷第一堂课别重蹈覆辙。

“先做道真题热热身。”老胡的声音突然炸响，投影仪投出一道多选题：

下列关于矛盾的说法正确的是：

A. 矛盾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

B. 矛盾的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

C. 矛盾双方的斗争性是绝对的

D. 矛盾的同一性是相对的

艾敬盯着选项，感觉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像外星文。她想起昨晚突击背的“矛盾的斗争性和同一性”，却怎么也想不起哪个是绝对哪个是相对。

阿K的笔尖在A选项上戳出小坑，小声嘀咕：“A肯定对，高中政治背过。”

“那B呢？”艾敬的橡皮在B和C之间来回徘徊，“普遍性寓于特殊性……好像是对的？”

老胡突然拍桌：“选ABCD的同学请举手！”

教室里稀稀拉拉举起几只手，像营养不良的豆芽。老胡冷笑一声：“恭喜你们，成功踩中所有陷阱！”他用激光笔圈住B选项，“记住！是特殊性寓于普遍性之中，反过来就是错！”

艾敬的橡皮“啪嗒”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却看见前排女生的笔记本上写着：“马原多选题=玄学+运气”。

第二题更离谱：

下列属于上层建筑的是：

A. 生产关系

B. 国家政权

C. 意识形态

D. 地理环境

阿K的笔在A和B之间疯狂颤抖：“生产关系不是经济基础吗？那A肯定不是……但B看着也不像啊！”

艾敬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想起教材里的“上层建筑包括政治上层建筑和思想上层建筑”，却怎么也对不上选项。

老胡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太空：“上层建筑是建立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意识形态和制度设施，所以选BC！A是经济基础，D是社会存在，记住了吗？”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叹气声，像漏气的皮球。艾敬在错题旁画了个墓碑，写上“上层建筑之墓”。

午休时，阿K瘫在培训机构楼下的沙县小吃里，用筷子戳着卤蛋：“我感觉我的脑子己经变成浆糊了。”她的政治笔记本上，“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图被涂改成迷宫，入口写着“死胡同”。

艾敬咬了口鸡腿饭，辣味首冲天灵盖：“别灰心，老胡说下午讲史纲，听说简单点。”

然而史纲的多选题更让人崩溃。老胡投影出一道题：

下列关于辛亥革命的说法正确的是：

A. 结束了封建君主专制制度

B. 建立了资产阶级共和国

C. 改变了中国社会性质

D. 完成了反帝反封建的任务

“C和D肯定错！”阿K眼睛发亮，“辛亥革命没改变社会性质，也没完成任务！”

艾敬刚要赞同，老胡却摇摇头：“注意！C选项是‘改变了中国社会性质’，辛亥革命确实没改变，所以C错。但D选项‘完成了反帝反封建的任务’，这里要注意，反帝反封建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任务，辛亥革命只是资产阶级革命，所以D也错。正确答案是AB！”

艾敬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浆糊，她想起高中历史老师说的“辛亥革命是成功的失败”，此刻只觉得自己像个失败的成功者。

下午的课程在昏昏欲睡中度过，老胡的声音渐渐变成背景音，艾敬盯着教室后墙的标语“考研政治不考哭你算我输”，忽然觉得这标语比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还真实。

傍晚下课，阿K指着路边的彩票店：“要不咱们买注彩票吧，说不定多选题的运气能转移到这上面。”

艾敬看着她晒得通红的脸，想起上午老胡讲的“偶然与必然的辩证关系”，摇摇头：“算了，我的运气都用来遇见李冬阳了，剩下的不够买彩票。”

两人沿着公交站走，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被踩扁的油条。阿K忽然笑出声：“你说要是马克思知道我们现在为了多选题掉头发，会怎么想？”

艾敬踢开脚边的石子：“他可能会说，这就是矛盾的普遍性，每个考研人都要经历的痛苦。”

回到寝室，艾敬打开手机，发现李冬阳发来十几条消息，这也是恋爱以来要分开好长一段日子，所以很快就开始想念了。

艾敬跟他抱怨：“政治太他妈难了，多选基本上全错。”

李冬阳用笑脸回复：“别难过，我相信你很快就很厉害的。”

艾敬用哭泣的表情：“谢谢你的鼓励，想看看你的帅脸。”

李冬阳立马发来一张很首男的自拍照，但在艾敬眼中，依旧很帅。

不过艾敬也没有太多心思跟李冬阳寒暄太久，因为还要背诵补习班习题。

窗外的月亮像块被啃了一半的月饼，艾敬翻开《考研政治核心考案》，在“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旁边画了个笑脸和哭脸，想起老胡说的“矛盾双方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也许现在的痛苦，将来会转化为成功的喜悦？

她合上书本，给李冬阳发今晚的最后一条消息：“宝，我要开始战斗了，不跟你恩恩爱爱了。”

李冬阳回复一个流泪猫猫头表情包：“宝宝，好的，你是最棒的，爱你，爱你。”一连很多个亲嘴的小头像。

艾敬笑出声，抬头看阿K正翻着白眼死记硬背中，那傻傻的样子，真让人心疼。这年头只有牛马才会这么拼命往前跑，但是不奔跑，真的躺平吗？

“赶紧看书，还在那里卿卿我我。”阿K用命令的口吻提醒艾敬。

“好的，女王。”艾敬埋头沉入习题之中，忽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多选题，像极了星空中的繁星——虽然繁多且遥远，但只要一点点攻克，终能连成属于自己的星座。

夜很深了，艾敬起身关窗，看见远处的高楼灯火通明，像无数个考研人的梦想，在黑暗中闪烁。她摸了摸桌上的政治教材，轻轻说了声：“明天见，多选题。”

窗外的蝉鸣忽然变得清脆，像在为每个努力的人鼓掌。这个夏夜很热，很漫长，但总有凉风，会穿过纱窗，带来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