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章 裁决

中军帐内，牛油火把熊熊燃烧，将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气氛烤得更加滚烫。狼牙关守将面色阴沉地站在帐中，他手中紧握着那断成两截的封条，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一般。

只见的将领青铜护腕猛地砸在案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震得案几上的羊皮地图簌簌卷起。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帐中炸响：“昨夜戌时三刻换防，我可是亲手查验过粮车的！若不是慈母教的人监守自盗，这封条怎会断成两截？”

“血口喷人！”坐在一旁的慈母教香灯师李明闻言，霍地站起身来，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那狰狞的箭疤，怒目圆睁地吼道，“我们袍泽的血还没凉透呢，岂会为了区区两袋粟米就自毁盟约？分明是你们想借机生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双方的士卒们也都哗啦一声抽出了兵刃，一时间，寒光西射，映照得帐顶的兽皮猎猎作响，仿佛整个中军帐都被这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江成却倚靠在帐柱旁，显得有些悠然自得。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似乎对这紧张的局面毫不在意。当争吵声浪掀翻帐角积雪时，他突然抬手轻叩剑柄，波纹震颤如涟漪荡开。刹那间，所有声音都化作细微嗡鸣，唯有暗处传来的窸窣响动愈发清晰——那是布料摩擦雪粒的轻响，还有若有若无的酒气。

"都闭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让人牙酸的威压。金色波纹顺着掌心漫上案几，封条断裂处的碎屑突然悬浮而起，在空中拼凑出诡异的轨迹。李广和玄明同时噤声，看着那些木屑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个佝偻身影，正鬼鬼祟祟地攀爬粮仓外墙。

"此人左腿微跛，鞋底沾着城西烂泥塘的腐叶。"江成眯起眼睛，波纹在瞳孔中流转成漩涡，"他撬开仓门时，用的是狼牙关制式匕首——但刀柄缠着慈母教独有的金丝穗子。"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

玄月率先反应过来，银铃腰带甩出残影追了出去。江成望着众人震惊的面孔，掌心凝出的波纹化作星火没入地面："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彼此剑刃。"他望向帐外风雪，想起那些在暖雪下扭曲的面孔，"当务之急，是让这两袋粟米，喂饱该喂的人。"

军靴碾碎积雪的脆响中，众人在粮仓后的柴草垛里发现了蜷缩的身影。那孩子不过七八岁模样，怀里死死搂着半袋粟米，补丁摞补丁的裤管还沾着城西泥塘的青苔。当他抬起头时，江成看见那双眼睛里盛满惊惶与倔强，像极了狼牙关被攻破前夜，那些抱着断刃的少年兵。

江成并没有对这个孩子施加暴力，而是安抚着他让他从废墟堆里慢慢的出来。然后带回了营地，询问这个孩子的家人在哪？

小男孩一边抽泣着，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娘去二婶家借粮，己经三天没有回来了……”他的声音抖得非常厉害，仿佛随时都可能哭出声来。与此同时，他怀里抱着的粟米也因为他身体的颤抖而簌簌掉落，仿佛这些粟米也在为他的遭遇而感到悲伤。

小男孩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帐外传来了一阵女子凄厉的哭喊。这哭声如此凄惨，让人不禁毛骨悚然。紧接着，几个慈母教弟子急匆匆地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躺着的，是一个面色青紫的女童，她的指甲缝里渗出了诡异的黑血，显然己经处于异变的边缘。

江成见状，立刻向玄月递了一个眼神。玄月心领神会，迅速走到女童身边，伸出她那洁白如雪的素手，轻轻按在了女童的心口处。随着她的动作，她那金丝绣的袖口滑落下来，露出了小臂上若隐若现的波纹印记。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晕顺着玄月的指尖流淌而出，如同涓涓细流一般，缓缓地注入到女童的体内。这道金色光晕在女童的体内迅速扩散开来，仿佛一张细密的网，将那翻涌的紫雾一点点地逼出体外。

帐内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幕。他们看到那些原本令人恐惧的孢子，在玄月的波纹震荡下，竟然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一般，渐渐化作了一缕缕青烟，飘散在空中。而随着这些孢子的消失，女童那原本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成了！”玄月猛地抬头，额角沁出细密汗珠，却笑得比春日暖阳还灿烂，“江成你看！我用的是您教的九转周天引，那些孢子根本就无法靠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江成正盯着她掌心流转的光晕，眼神里难得露出惊愕。

那光晕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玄月的掌心跳跃着，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被这光芒所扭曲。江成的目光紧紧地落在那光晕上，仿佛要透过它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

的确是小成。波纹的频率、力度，甚至对异变组织的精准剥离，都挑不出半分错处。江成不禁想起三个月前，这丫头还在为控制不好波纹灼伤自己而哭鼻子，此刻却能如此娴熟地运用这门高深的技艺，完成高阶治疗。

“有长进。”江成的声音有些生硬，他迅速别过脸去，不想让玄月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然而，他的耳尖却微微发烫，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下次记得收敛三分劲力，别把患者震得吐……”江成的话语突然中断，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自然。他咳嗽了一声，试图掩盖过去，“总之，继续努力吧。”

“就知道你要挑刺！”玄月轻哼一声，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突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那僵硬得如同雕塑一般的侧脸，“看看你，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了，还不承认自己感到惊喜？”

说罢，玄月猛地转过身去，动作迅速而优雅。她的裙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地扫过帐顶的积雪。积雪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在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宛如细碎的金粉般闪耀着迷人的光芒。

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男孩早己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眼眶。他紧紧地抱着己经恢复生机的妹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江成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少年磕头时扬起的那片雪雾。那片雪雾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洁白，仿佛是少年内心深处最纯粹的情感的象征。

江成的思绪渐渐飘远，他突然想起了玄月练坏的那第一百零三把木剑。那时的玄月，也是像现在这样，带着满身的淤青，却笑得比任何人都要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