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盐盐盐

暮色渐沉时，年秋叙回到泉边。

夕阳的余晖将水缸镀上一层金边，水面泛着细碎的粼光。

她伸手探入水中，指尖传来恰到好处的暖意，比预想中更令人惊喜。

她取出陶罐，一罐接一罐地从泉眼取水，在石灶上烧至滚烫。

白雾蒸腾间，她小心地将热水兑入缸中，如此往复。

水温终究只是温热，若要整缸烧开，怕是要耗尽她辛苦积攒的所有柴火。

陶罐太小，每次添水的间隔太长，缸中的水总是不等人，又悄悄凉了几分。

她曾想过在水缸底部凿个洞首接加热，又怕经不住火烤，万一炸裂，可就得不偿失了。

褪下衣衫时，夜风掠过肌肤，激起一阵战栗。

年秋叙迫不及待地踏入缸中，温热的水流立刻包裹住她的身躯。

她用阔叶做成的瓢舀起一瓢水，从肩头缓缓倾倒而下。

水流顺着脊背蜿蜒而下，连日来的疲惫与尘垢似乎都被这暖流冲刷殆尽。

没有澡豆，她便用晒干的刚毛藻团擦拭身体。

这藻团粗糙的质感意外地好用，在肌肤上摩擦时，竟与记忆中的搓澡巾有几分相似。

沐浴完毕，换上从幽兰殿顺来的干净中衣，清爽得让她忍不住喟叹。

湿发披散在肩头，在火光映照下泛着微光。

她坐在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用木梳慢慢梳理长发。

暖意从发梢蔓延至全身，紧绷多日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

第二天

春桃还没到，年秋叙便提前来到丫头房。

前几日晾晒的刚毛藻己经完全干透，黑褐色的藻饼堆在石板上，散发着淡淡的咸腥味。

捏起一片，轻轻一掰，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晒得极干，能保存很久。

刚毛藻富含蛋白质，比野菜更能填饱肚子，可惜产量太少。

整条小溪的藻类全采完，恐怕也只够她吃上十天半月。

再次长好，不知道要多久。

她今天准备沿着溪流一路向下，捞起水中所有藻丝晾干。

正思索时，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年秋叙抬头，见春桃小跑着过来了。

“姐姐！”春桃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我带来了！”

她从衣袖中掏出个小布包。

年秋叙正处理蒲公英根，没有磨粉的器具，只能一点点用瓷片刮。

擦了擦手，接过布包。

掀开一角，里面是一小撮雪白的盐粒。

不愧是宫中用度，只有点微黄色色，没有肉眼可见的杂质。

这比她预料的要好太多。

“尚食局管得严，我不敢多拿……”春桃有些忐忑，“姐姐省着点用，下次我再想办法。”

她原以为取些盐不过是举手之劳，结果却发现尚食局里的盐看管的很严。

那些青瓷盐罐，做菜用盐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一旦不用，盐都是放入柜子锁好。

这般严防死守，哪有什么下手的机会。

宫女们每月倒能领到一小包食盐，用素纸裹着。

今日带来的，就是从自己那份里省出的一半。

下次领盐时多要一些。

春桃记得有些前辈便会以清洗衣物的名义多要些盐。

洗衣或者祭祀用的盐不比人用的，杂质很多，颜色发黑。

却也比她自小在家时吃的盐要好。

到时候她吃差些的盐便好了，反正自小吃到现在己经习惯。

年秋叙心中一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足够了，谢谢妹妹。”

她从袖中摸出几缕金线，塞进春桃手里，“这个给你，小心收好。”

这些金线是她从衣柜中的衣服上拆下。

除了金线外，还有些衣服上作为装饰用的玉石珠宝......

客厅里那些官窑瓷器给春桃太显眼，而且每样都有记录，不好处理。

这些金线珠宝就方便太多。

“这.......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拿着吧。”年秋叙轻声道，“你冒险帮我，我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春桃咬了咬唇，最终小心翼翼地将金线藏进贴身的小荷包里，脸蛋因兴奋而微微发红。

姐姐果然不会亏待她。

"若是够不着的东西便莫要勉强，姐姐饿不着的，平安最要紧。"

春桃咧嘴一笑，两颗小虎牙在烛光下闪着莹白的光：

"姐姐且宽心，我机灵着呢！"

春桃今日没有再找年秋叙要藻饼吃。

她知道这是娘娘的果腹之物后，便不忍心吃太多，特意错过年秋叙煮粥的时候去帮着拾些柴火。

年秋叙将那一小包盐仔细裹好，藏进梳妆台暗格里。

有了这盐，往后的饭食总算能添些滋味了......

她眼前忽地浮现出烤藻片上撒着细盐的模样，盐粒在火光中晶莹闪烁，口水都流出来了。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

太奢侈了。

最终她只捻了一小撮盐，撒进咕嘟冒泡的野菜藻味粥里。

咸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原本寡淡的粥顿时鲜活起来。

米粒裹着咸鲜在舌尖化开，连带着心底都泛起一丝暖意。

盐不愧是百味之首。

感受着咸鲜在唇齿间蔓延的余韵。

这小小晶粒仿佛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能让最寡淡的野菜都焕发出鲜活的滋味。

吃完陶罐中最后一粒米，收拾干净，用灰烬埋住火种。

春桃这才带着小捆柴火回来告辞。

年秋叙走向溪边。

清澈的溪水下，刚毛藻如墨绿色的丝绦随波摇曳。

前几日晾晒的刚毛藻己经干了，她准备将这条溪水中所有老藻都捞上来。

只有老藻都捞上来了那些新藻才会长得更快。

让这些刚毛藻像是韭菜那般循环生长，每过一段时间，便收割一次。

溪水蜿蜒向北，上次她顺着水流己能望见园子北墙的轮廓。

她只能捞到墙内的藻，墙外的和她无关。

不知道这些刚毛藻能给她提供多少能量。

捞完这些刚毛藻不需要一天，捞完后还可以收集些芦苇杆，藤蔓，芦苇叶用来做鱼篓。

那些吃螃蟹，蚱蜢处理掉的头尾内脏她也没乱扔，而是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到时候看看能不能用这些做饵料抓些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