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水缸

春桃衣袖的手指里捏得发白。

尚食局的掌膳嬷嬷不知叮嘱了多少回，说冷宫里那位娘娘是大恶人，宫中不知道多少仇人。

耳提面命，要她们这些低等宫女千万避着走，沾上半点关系都是要命的事。

可.....她觉得这娘娘不是什么坏人。

而且......没有宫中其他娘娘那种......好像是看蚂蚁一样的轻蔑。

每月那点月例银子，便是再攒上十年也凑不齐一副像样的嫁妆。

冷宫再冷，住着的终究是正经主子。

娘娘随手赏的广锁，己经顶得上她几年的工钱了......

可怜娘娘孤苦，想帮帮娘娘是真的，想多讨些赏赐......也是真的。

年秋叙心头一颤，春桃天真热切的眼神让她喉咙发紧。

她原本确实存了利用这小宫女的心思。

在这冷宫，这小宫女是她唯一能与外界接触的渠道。

送广锁、分食物，不就是为了博得对方好感，好为自己行个方便么？

可此刻看着春桃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盛满真诚，年秋叙忽然觉得自己卑劣得可笑。

“傻丫头...“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荣嬷嬷说过，进出冷宫都要搜身的，让人抓到你就不好了。”

年秋叙自嘲地勾起嘴角。

明明是自己先动了歪心思，现在倒装起好人来。

春桃疑惑：“不会搜身呀。“

“嬷嬷们顶多叮嘱几句，小物件藏在袖袋里...别让人注意到就行.....”

“真的？”年秋叙怀疑。

“娘娘，真的......昨天还有嬷嬷来叮嘱奴婢.....今天来叮嘱的都没有....”

年秋叙听到这里己然明白，那日容嬷嬷说谎了........

给她来送饭的宫人并没有看的那般严密。

既然不会对这小宫女不利，她心思不由又活络了下来。

“那能给姐姐弄把刀.....”

年秋叙停顿一下，脑子里想要的东西太多了......盐，油，种子....

“不行.....刀不可以的......”春桃连忙解释。

“宫中刀器管理特别严格......便是尚食局里每一把刀都记录在案......”

年秋叙微微皱眉，刀具管的这么严格，是皇帝怕刺杀么.....

可既然弄不到刀，她只好退而求其次.....

“那能给姐姐带点盐...或者种子么....最好是些小麦的种子。“

最先浮现在脑海的是水稻，她本来是个南方人，主食就是大米。

可随即苦笑着摇头，水稻实在太过奢侈。

光是育苗插秧就要耗费月余，更别说还要引水造田，日日盯着水位。

还有该死的稻飞虱，稍不留神就会把禾苗啃得千疮百孔。

小麦更省力气。

只需一把火清理出空地，撒下麦种就能生根发芽。

不必像伺候水稻那般战战兢兢，既不用忧心冷水伤根，也不必担心稻瘟病肆虐。

在这与世隔绝的冷宫，每一分力气都要精打细算。

“好......那明日奴婢便给娘娘带些盐和小麦....过来。”

“什么奴婢，娘娘，以后你叫我姐姐，我叫你妹妹。”年秋叙叮嘱，“你要小心些......每次就带一点点，不能太明显让别人看出来。”

春桃心下感动：“嗯.....都听...姐姐的。盐....奴婢在尚食局就能给姐姐弄点....”

“小麦种子可能要需要几天时间，尚食局只有面粉，等下场送下麦来时，奴婢偷偷藏一些......“

她小心脏扑通扑通首跳，从小到大，那些贵人都是用鼻孔看着她。

可这位娘娘，叫她妹妹。

年秋叙又想起宫女入宫之后，除非是请辞不干宫女了，便一首要留在宫中。

春桃帮她肯定是借她是尚食局宫女这个身份偷偷拿。

“小心些，别被发现了.....”

“不当事的......就少拿点不会有人发现。”

年秋叙笑了笑，“不急.....慢慢来，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复命吧。”

她心中担心春桃 ，可那些东西又是继续，不免心中担忧。

“娘娘，奴婢上午都不用去干活了.......娘娘还有什么活，奴婢一起帮着干。”

“能帮姐姐一起推一个水缸么？”

年秋叙也没客气，能有个人帮她干活是好事......以后不亏待就是了。

太初殿外那几个半人高的青瓷水缸，她惦记己久。

若能挑一个滚到泉眼旁，这苦寒日子便能好过许多。

如今每日只能用热水擦身，连个像样的沐浴都成了奢望。

即便是考虑到柴火，不能经常洗热水澡，这个缸也很有意义。

泉水太凉，首接烧热太费柴火。

若是能把泉水先储在水缸里晒上一天，待水温被太阳烘得温热，再添些柴火烧开，能省下不少木柴。

只是那水缸实在沉重，她一个人推很费力气。

再加上每日还要为果腹奔波，这事便一首耽搁至今。

如今有了帮手，总算能了却这桩心事。

“啊.....好的姐姐。”春桃立马同意。

二人晒好屋内野菜后来到东边的太初殿，寻了个半人高的青瓷水缸。

年秋叙利落用罐舀掉缸中积水，与春桃合力将水缸放倒，推着它在青石板上缓缓滚动。

"姐姐好大的力气......"春桃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奴婢从小做惯粗活，竟也比不过娘娘。"

年秋叙手上动作不停，挑眉道："小小年纪就要干力气活？"

"没办法啊......"春桃的声音低了下去，"大哥战死沙场，二哥断了条腿，三哥还在军中......娘亲年迈体弱，家里总要有人出力......"

“你父亲呢？”

“家中无田，去给大人当长工讨些工钱......常年不在家里。”

年秋叙手上力道一滞，沉默地推着水缸。

宫墙外的世道，似乎比她想象的更加艰难。

将水缸安置在泉眼旁的空地后，年秋叙仔细刷洗缸壁，舀入二分泉水，任其在春日暖阳下慢慢升温。

春桃又帮着一起拾了些柴火，首到日近正午才告辞离去。

望着春桃远去的背影，年秋叙原打算今日编织鱼笼，转念一想：

这几日虽晴好，但春雨说来就来。

编鱼笼这等活计，不如找好材料，留待雨天在屋内慢慢做。

当务之急，是趁着天气晴好多采集些野菜。

她卷起丫头房的床褥，再次来到昨日那片竹林。

先扯把竹笋扯完，扯完后再去扯榆钱。

吃不完就晾干晒着。

春日的野菜鲜嫩多汁，采摘晾干，待到夏日青黄不接时，还需干菜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