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老赵的冷眼旁观：“折腾，继续折腾”

李大明白抱着他那份新鲜出炉、墨迹未干、洋洋洒洒数十页的《和谐里社区和谐创建指导思想与理论框架（李大明白版·草案V0.1）》，感觉自己仿佛掌握了开启“社区至善境界”的万能钥匙。他坚信，只要将这份凝聚了他毕生（目前为止）哲学智慧的“纲领性文献”贯彻执行下去，“和谐里”社区必将在即将到来的“和谐邻里·模范社区”评选活动中，一举夺魁，名震全市！

他首先想到的“分享对象”，不是对他那些“高深理论”向来“敬而远之”的钱主任，也不是那个总是试图将他的“哲学建构”拉回“广场舞文艺汇演”轨道的王姐，而是那位在社区棋摊边上“深藏功与名”、言语不多却总能“一针见血”的“民间智者”——老赵。

李大明白觉得，老赵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但其骨子里一定也蕴藏着对“生活真谛”和“社会理想”的深沉思考。说不定，老赵能从他这份“理论框架”中，看出一些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的“微言大义”呢？

于是，在一个阳光依旧明媚，但空气中己经开始弥漫着“评选前的躁动”气息的下午，李大明白怀揣着他那份“伟大文献”，再次来到了社区棋摊。

今天的棋摊，气氛似乎比往常要紧张几分。老赵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与一位新来的、棋风诡异的“挑战者”杀得难解难分。棋盘之上，楚河汉界，硝烟弥漫。老赵的“当头炮”被对方一个精妙的“顺手牵羊”轻松化解，紧接着，对方的“过河卒”又如一把尖刀，首插老赵的“九宫”腹地，逼得他不得不“丢车保帅”，局势岌岌可危。

围观的棋友们也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老赵的“运筹帷幄”。

李大明白见状，也不好意思立刻上前打扰。他耐心地在旁边等候，同时在心中默默地演练着待会儿该如何向老赵阐述他那套“和谐理论”的开场白——是应该从“儒家的王道与霸道之辨”入手呢，还是从“古希腊城邦的理想与现实”谈起？

终于，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老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将手中的“帅”字棋往棋盘上一放，低声嘟囔了一句：“唉，一步臭棋，满盘皆输啊！”

那位新来的“挑战者”则得意洋洋地拱了拱手：“赵老，承让承让！改天再向您讨教！”

李大明白觉得，这似乎……不是一个向老赵“请教高见”的最佳时机。但既然己经来了，而且他对自己那份“理论框架”的“颠覆性意义”充满了信心，他还是鼓足勇气，凑上前去。

“赵……赵大爷，您好。”李大明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试图冲淡一下老赵刚刚“失利”的郁闷，“那个……我最近在琢磨一个事儿，想跟您聊聊。”

老赵正低着头，懊恼地复盘着刚才那局棋，闻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示意“有屁快放”。

李大明白也不介意，他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他那充满了“哲学热情”的讲述：“赵大爷，是这样的。咱们社区马上要参加一个‘和谐邻里·模范社区’的评选活动。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提升咱们社区的整体……嗯，‘精神文明境界’。所以呢，我花了好几天时间，认真研究了中西方哲学史上关于‘和谐’这个概念的各种论述，从儒家的‘和而不同’，到古希腊的‘城邦正义’，再到现代西方的‘多元一体’……最终，我构建起了一套……一套旨在为咱们社区‘和谐创建’工作提供坚实理论指导的……呃，‘思想框架’！”

他一边说着，一边激动地从包里掏出那份厚厚的“草案”，想递给老赵“审阅”。

然而，老赵依旧低着头，手指在棋盘上那些冰冷的棋子间游走，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李大明白在说什么。

首到李大明白将“和谐”这个词重复了至少七八遍之后，老赵才终于有了反应。他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带着几分自嘲和几分不屑的语气，慢悠悠地说道：

“和谐？我看啊，是‘核武器’的那个‘核’吧。”

“啊？”李大明白愣住了，他没想到老赵会给出这样一个……嗯，充满了“后现代解构主义”色彩的“神回复”。

“还能是啥？”老赵终于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对“和谐”这个词以及所有与之相关的“官方话语”的……深刻洞察与无情嘲讽，“上面那帮人，一拍脑袋，想出个新词儿，一张嘴，发个文件。下面咱们这些跑腿的，就得跟着瞎折腾。今天‘创文’，明天‘创卫’，后天又来个‘创和谐’。不就是换个名头，换个花样，让大家都没工夫闲着，都有事儿干嘛。”

李大明白被老赵这番“大实话”给说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想辩解说，这次的“和谐社区”评选，意义非凡，关乎社区的荣誉和居民的福祉……

但老赵显然没有给他辩解的机会。他摆了摆手，继续用他那特有的“赵氏冷幽默”风格说道：“小李啊，你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你以为这‘和谐’是能靠写几份报告、喊几句口号、搞几次活动就能‘创建’出来的？我告诉你，这社区啊，就跟这盘棋一样，有输有赢，有红脸有黑脸，有拍桌子瞪眼的，也有背后下绊子的。你要是真把所有人都弄得‘一团和气’、‘你好我好大家好’了，那这日子……还有啥意思？”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棋摊周围那些因为刚才那局“精彩对决”而依旧意犹未尽的棋友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折腾呗，继续折腾。不折腾，哪来的故事？不折腾，我们这些老家伙，嗑着瓜子，喝着小茶，还能看啥热闹呢？”

说完，老赵低下头，不再理会李大明白，又开始专心致志地摆起了下一局棋，仿佛刚才那番充满了“毒舌”与“通透”的“高论”，不过是他随口说出的几句梦话。

李大明白一个人站在旁边，手里紧紧攥着他那份凝聚了无数“哲学心血”的“和谐理论框架”，感觉自己像一个准备登台表演的魔术师，结果还没开始，就被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观众，无情地揭穿了所有“戏法”的底牌。

老赵的话，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将“和谐社区”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官方话语”外衣层层剥开，露出了其内里可能存在的……嗯，充满了“形式主义”、“政绩工程”以及“基层无奈”的复杂内核。

李大明白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那些关于“和谐的本体论基础”和“和谐的认识论前提”的深邃思考，在老赵这种“生活就是一场热闹，不折腾不成戏”的“草根存在主义”面前，是不是也显得……有些“小题大做”和“不合时宜”？

他看着老赵那在棋盘上从容落子的苍老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依旧兴致勃勃地围观下棋、不时发出几声叫好或叹息的居民们，心中那股刚刚因为“理论突破”而燃起的“学术豪情”，渐渐冷却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嗯，接近“生活本真”的迷茫与困惑。

或许，老赵说得对。这社区，这生活，本就是一场……永不落幕的“折腾”大戏。而他李大明白，以及他那些“不合时宜”的哲学，也不过是这场大戏中，一个略显滑稽，却又不可或缺的……小角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