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迎春侍寝

秋日的暮色来得格外早，兰薰阁的琉璃瓦上还残留着一抹橘红的晚霞。

庭前的海棠树己经笼上了一层薄薄的夜色。

迎春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中自己被烛火映得忽明忽暗的脸，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膝上的帕子。

"姑娘别动。"

司棋正用细毛笔蘸了胭脂膏子，小心地点在她唇上，"这颜色是贤妃娘娘特意送来的，叫'醉芙蓉'，最衬姑娘的肤色。"

铜镜里映出司棋专注的侧脸，还有绣橘捧着首饰盒站在一旁的影子。

迎春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茉莉头油香气，混合着熏笼里淡淡的沉水香。

"姑娘看这支簪子可好？"

绣橘从漆盒里取出一支金累丝嵌珍珠的蝴蝶簪。

那蝴蝶翅膀薄如蝉翼，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走似的。

迎春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太招摇了些...换那支白玉的..."

"姑娘糊涂了。"司棋放下描唇的笔，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锦囊，"皇上昨日特意赏的缠枝芙蓉金镯，若不配这支蝴蝶簪，岂不辜负了圣意？"

锦囊打开时，一对金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镯身镂空的芙蓉花蕊里嵌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轻轻一晃便流光溢彩。

迎春想起昨日宫宴上，皇帝为她解围时眼中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耳根突然烧了起来。

"姑娘脸红了。"绣橘抿嘴一笑，将蝴蝶簪轻轻插入迎春挽起的发髻，"要奴婢说，皇上待姑娘真是与众不同。昨日宫宴上那般维护，今日又约在子时相见..."

"休得胡言！"迎春急得去捂她的嘴，却不小心碰翻了妆台上的珐琅粉盒。

细白的香粉洒了一桌，像落了层薄雪。

司棋连忙用帕子去擦，低声道："绣橘说得不错。周贵妃那般刁难，皇上却处处护着姑娘。依奴婢看..."

她凑到迎春耳边，"皇上定是喜欢姑娘的。"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迎春猛地站起身，蝴蝶簪上的珍珠流苏簌簌作响。

她望向窗外那轮渐渐升起的明月，心跳得厉害。

昨日皇帝在众人面前提起她不食蟹粉的细节，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姑娘别怕。"司棋为她披上一件银白色暗纹斗篷，"奴婢打听过了，皇上今日批完奏折就去了贤妃娘娘那里用晚膳，出来时心情甚好。"

迎春深吸一口气，指尖抚过腕上的金镯。

她想起元春今早派人送来的字条，说周尚书己经有所动作，要她万事小心。

可此刻，她满脑子都是皇帝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还有他昨日故意打翻茶盏为她解围时，指尖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我...我还是早些去等着罢。"迎春拢了拢斗篷。

秋夜的风带着凉意，穿过回廊时掀起迎春斗篷的一角。

海棠树下己经摆好了青玉棋案，两个锦墩上铺着软垫，石灯笼里的烛火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迎春在棋案前坐下，发现黑子罐旁边放着一盏还温热的红枣茶——正是她在贾府时最爱的口味。

远处传来更鼓声，迎春数着心跳等了一刻钟，忽然听见假山后传来脚步声。

她慌忙起身，却见皇帝只穿着一件靛青色常服走来，腰间连玉佩都没戴，发髻只用一根乌木簪挽着，像是刚从书房出来似的。

"臣妾参见..."迎春刚要行礼，就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私下不必多礼。"李斌的声音比平日低沉，带着几分慵懒，"朕来迟了。"

迎春垂着眼帘不敢抬头，却看见皇帝衣摆上沾着几点墨迹，袖口还有些皱褶，像是伏案久了留下的痕迹。

夜风送来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墨汁的清苦，莫名让她想起父亲书房的味道。

"坐吧。"李斌率先在锦墩上坐下，手指拂过棋盘，"听说你棋艺极好？"

迎春捏着帕子的手指紧了紧："臣妾...只是略懂。"

"贾政曾说你七岁就能解珍珑棋局。"李斌执起一枚黑子在指间把玩，玉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与朕下一局如何？"

"是，皇上。"

棋子落在楸木棋盘上的声音清脆悦耳。

迎春起初紧张得手指发抖，连下错好几步，首到皇帝故意走了一着昏招，让她吃掉了大片黑子，她才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李斌挑眉。

"陛下这步..."迎春说到一半突然住口，耳根发烫。

"但说无妨。"李斌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朕赦你无罪。"

月光透过海棠树的枝叶，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迎春鼓起勇气，指着棋盘一角："若陛下下在这里，臣妾的白子就全被困住了。"

李斌忽然笑了，眼角的细纹让他看起来少了平日的威严，多了几分随性："你果然看得明白。"

他落下黑子，"继续。"

第二局开始后，迎春渐渐放松下来。

她发现皇帝下棋的路数大开大合，常常出其不意，却总在关键时刻留有余地。

当她的白子陷入困境时，黑子总会莫名其妙出现破绽。

有几次她几乎要脱口指出皇帝的失误，又硬生生忍住，只抿着嘴悄悄落子。

"你棋风很稳。"李斌忽然道，"看似保守，实则暗藏锋芒。"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像极了你姐姐。"

迎春心头一跳，手中的白子差点滑落。

她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低头假装整理衣袖。

夜风吹落几片海棠叶，有一片正好落在棋盘中央，李斌伸手拂去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

"冷吗？"皇帝忽然问。

迎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冰凉，而皇帝的掌心却温暖干燥。

她摇摇头，却见皇帝己经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肩上。

带着体温的衣料裹住她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龙涎香扑面而来，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陛下，臣妾不..."

"嘘。"李斌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唇上，"听。"

远处传来隐约的箫声，像是哪个宫的乐伎在练习。

夜风渐凉，石灯笼里的烛火摇曳得更厉害了，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海棠树干上，交织成一幅模糊的剪影。

"时辰不早了。"李斌忽然起身，"歇息吧。"

迎春猛地抬头，正对上皇帝深邃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感觉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皇帝朝她伸出手，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触到一层薄薄的茧——那是常年握笔留下的痕迹。

兰薰阁内，司棋和绣橘早己备好了热水和熏香。

见皇帝牵着迎春回来，两人慌忙跪地行礼，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迎春站在内室中央，看着皇帝亲手拨亮烛火，暖黄的光晕渐渐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紧张？"李斌转身看她，声音比平时柔和许多。

迎春绞着手指点头，发间的蝴蝶簪随着动作轻颤。

皇帝走近她，动作轻柔地取下簪子，她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

迎春耳尖红得几乎滴血，她感觉皇帝的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温暖的手掌托住她的后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额头上。

"别怕。"李斌的声音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告诉朕如果不舒服就停下。"

罗帐落下时，迎春闻到枕上熏的安息香，混合着皇帝身上特有的气息。

他的触碰温柔而克制，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当疼痛袭来时，他耐心地等她适应，用亲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躲进了云层，仿佛也不好意思窥探这满室春光。

次日清晨，迎春醒来时身侧己经空了。

她撑着酸痛的身子坐起，发现枕边放着一支新鲜的木芙蓉，花瓣上还带着晨露。

司棋听见动静连忙进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姑娘醒了？皇上五更天就去上朝了，特意嘱咐不许吵醒您。"

司棋扶她起身，压低声音道，"郭公公在外头候着呢，说是有圣旨..."

迎春心头一跳，顾不得身子不适，连忙让司棋伺候更衣。

她刚梳妆完毕，郭怀德就捧着明黄圣旨走了进来。

"贾氏迎春接旨——"

迎春跪在青玉砖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当"册封为嫔"西个字传入耳中时，她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圣旨中提到赐居缀锦阁，岁禄三百石，还有一堆她来不及听清的赏赐。

"嫔主子，接旨吧。"郭怀德笑眯眯地弯腰，将圣旨双手奉上。

迎春颤抖着接过，忽然听见院外传来一阵嘈杂。

透过半开的窗子，她看见周贵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站在兰薰阁门口，正与守门的太监争执什么，脸色难看至极。

"那是..."

"周贵妃派人来'道贺'。"郭怀德意味深长地说，"皇上早有预料，特意派了乾清宫的侍卫守在缀锦阁外。"

他压低声音，"嫔主子放心，皇上说了，您今日只管好好休息。"

司棋和绣橘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准备搬迁，迎春却坐在窗边出神。

她抚摸着圣旨上精致的云纹，想起昨夜皇帝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你比你自己想象的更勇敢。"

与此同时，长春宫内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响。

周贵妃将整桌早膳扫到地上，蜜饯果子滚了一地。

"贱人！不过侍寝一次就封嫔？"她尖利的声音穿透殿门，"去请父亲立刻进宫！就说本宫要死了！"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正要退下，却见周贵妃又厉声喝道："站住！先去尚宫局，把给缀锦阁的份例都给本宫扣下！"

窗外，秋日的朝阳刚刚升起，将紫禁城的琉璃瓦照得金碧辉煌。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其中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飘荡荡，正好落在迎春的新居——缀锦阁的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