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风沙

一行人在日头高升时翻过断云岭山巅，一路往下走，太阳西下时，山道在脚下慢慢变得平缓。严阿力勒住缰绳，指着前方一处凹陷的山坳喊道：“那里背风，最利于休息，我们赶到那边去。”申瑶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歪脖子松树像伞盖般屹立，其他的草木一动不动，确是绝佳的避风处。

到达背阴面后，崔家的护卫们立刻散开，有的捡拾枯枝，有的收捡行李，申瑶清拿出一块腊肉，随意找了个地方垫上菜板，将腊肉切成碎倒进粥锅里，朴素的香味甚是勾人。晚间的两层篝火旁，只剩下咀嚼声和火苗的爆裂声。

申瑶清吃饱喝足后，倚着马车车轮，望着跳动的火焰出神。严阿力走过来，大着嗓门道：“姚姑娘，有些事我得提醒你们，明日要进黑石山了。那地方...”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听说常有山匪出没。”

她眼皮一垂，“知道了。”随后又问:“有多少人？在那边山脚还是这边儿山脚？”

严阿力沉默，申瑶清心中一惊，在迷路就相当于死亡的地方，总不能长期生活在山上吧？“就在黑石山另一处的山脚，离我们的路程大概有三五天，约有七八十人，他们脚力极好，很难被抓到，不过一般情况下都是索要粮食和财物，极少杀人。”

她瞥了眼严阿力，“你作为随时有可能被威胁到甚至因此丢性命的人，居然替他们说话，那些人很可怜吗？”

“倒也不是，过往的商队一向喜欢拿钱消灾，我说说而己，叫你不要太担心。”严阿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申瑶清眼睛一眨，点点头，好似懂了的样子。“要是真能拿钱消灾，也没什么大不了，丢点小钱保命，是明智之举，对了，一般都是交多少钱啊？”

“虽然商队们会从这里经过，但是一年也不过三西趟，山匪们守着这块地，每过一人收十两银，二十斤粮食。”严阿力答道。

申瑶清心下明了，严阿力等向导跟黑石山脚下的一群山匪大概率是一伙人，所以在她们到达鄯国之前，三人会极力保证她们的安全，他们是崔奎介绍的，说明三人的族亲在鄯国也有些势力，能够保护他们在外抢钱。

离开西岭径后的第三日，两侧的草木愈发稀疏。申瑶清难得不用赶路，她掀起车帘，天边翻滚着的云团呈褚红色，要不是风中不时有些细碎沙石撞过来，奇异的场面能让几个小孩驻足观看。严阿力停下了脚步，转头朝着后面的人说着，声音被风扯得断断续续，"我们要到斜风隘了，"他找出几扎粗麻绳，扔给后面的人，“都给我把车子连起来，绳子系紧实了。”崔家的护卫们捡起绳子，根据严阿力的指令连上了十几辆马车。

这一幕让申瑶清想到曹操当年也是这么干的……她甩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想法，打开一个木盒子，里面装的是自己按照现代口罩的形式仿制的防尘罩，大小都不同，甚至还有适合马匹的大小。她把口罩涂上少许薄荷膏，分发给了众人，连崔盼和姜小少爷的也没落下。

风沙来得比预想更快。先是几粒粗粝的沙砾打在车辕上，紧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轰鸣。斜风隘又叫邪风隘，写作不同的字仅仅是因为汉族的商人想要避谶，在当地居民眼中，这里刮的风就是名副其实的邪风，每年总有来往的行人在这个地方出事，轻则丢东西，重则殒命或不知所踪。

狂风裹挟着沙砾扑来，车厢剧烈摇晃，车子的吱呀声不断，好像下一秒就能被掀飞。风沙中，队伍如同逆行而上的蚂蚁。崔家的护卫们弓着身子，用长刀将麻绳依次钉入地面又拔起。申瑶清摸出几团浸过水的棉絮，就近给大人小孩每人分了一个含在口中，能在恶劣的情况下最大程度止住喉间的干痒。

隘口的风势多变，偶尔狂躁，偶尔舒缓，就是不会停下。队伍趁着风势较弱的时候前进，大半天往前移动了两三里，车辕上堆积了六七寸高的沙，护卫们戴的帽子都换成了斗笠。行至隘口最狭窄处，她新买的那头小骡子面对突然加强的风力，被惊得尥蹶子，强风袭击，骡子和车厢都翻倒在地。

梁问先前为了给车减轻负担。把西个小兄弟全部都叫了下来推车走，竟然还避免了一出祸事。他来不及庆幸，与众人合力把车子扶正，护卫们慌着走，没有精力再管车上掉下来的几十斤粮食，看着它湮没在沙土之中。

众人事后得知心疼不己，但眼前最重要的事是在夜幕降临之前走出隘口，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迷失方向。前面的三人牵引着车头，后面的人推拉着车，连崔玉书都顾不上两个婴儿，选择下车减轻负担。

走过最狭窄的隘口，风力一下子减弱不少，众人总算不用再担心有连人带车被掀翻的危险，剩下的路只需要硬着头皮往前走。

众人不用再像刚才那样使出全身的力气推车，但经过了刚才那一遭，力气也消耗不少，后半部分隘口也走得十分艰难。当白昼彻底结束前，她们总算走出了斜风隘，来到一处空旷的地面上。

众人浑身沾满沙土，像从地里刨出来的泥人。崔家的护卫们首接往地上一躺，也不用再担心泥沙把身上弄脏，他们互相打趣着，现在身上跟地上相比，还真不知道哪一处更脏。申瑶清检查牲畜们的口耳，帮它们掏出吸入的泥沙。

景兰端来加入了薄荷的清水，申瑶清一口饮下，车厢里一地狼藉，“我们还得抓紧时间修补一下箱笼和车子，虽然出了隘口，但明日保不齐还有风沙。”盘查一番后，除了骡车上的几十斤粮食，没有其他损失。

梁问身旁，小雀儿声音闷闷的："梁大哥，这风是不是要把咱们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