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祈雨

“怎么回事？”前方的申瑶清掀开车帘一角，梁问跳下车，疾步朝前方跑去打探消息，回来时身上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姚姑娘，我刚找几个人问了下，前面就是‘首土披’了，按照崔老爷所说，我们要经过一片山，只是……”他眉头紧锁，“这路，堵得厉害。”

此时百丈开外的官道上，黑压压的人群挤在一起，让人搞不清楚在做什么，人们的闲言碎语、孩童的叽叽喳喳、老人们的祈祷汇聚成一阵嘈杂的声浪，要不是没有看见任何可以用来交换的货物，会让人以为在赶集。

申瑶清的心突然沉了一下，“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梁问脸色凝重，“我刚才听人说，有位法力高强的玄真子道长正在开坛做法，就在前面村头的一片空地，这玄真子道长说他要为首土坡的民众祈雨！玄真子道长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信众还不少，我刚匆匆估了下，至少有七八百人，把路堵了个严实。”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可否使我去前面开路，叫他们让一让？”

“祈雨？”申瑶清听到了一个并不算陌生的词，早在多年前，锋县就有每年祈雨的活动。百姓长期遭受干旱的折磨，一场盛大的祈雨法事，不论有用没用，都是心灵的慰藉，足以让濒死的百姓爆发狂热。

历朝历代遭遇天灾时，利用宗教信仰作乱的人不在少数，要是强行驱散，恐怕会立刻引发难以控制的骚乱，就是她再长出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全须全尾的走，上百人的队伍看着不小，细细打量下，老小都不少。

“硬来是不可行的。”申瑶清下了论断，“车队往边上停靠，你通知春回还有崔家的人，熄掉多余的车灯，把武器都握在手上。再有，你带两个机灵点的小兄弟，装作是信徒混到人群堆里，一是探探这法事的虚实，二是看看有没有小路，虽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能避免争端就要避免。”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意味。梁问立刻领命，找了两个平素他认为最可靠的弟弟，挨个通知车队后，混入了前方涌动的人潮。

十几辆马车停靠在路边一排排的老槐树下。申瑶清按捺不住心中的疑虑，稍稍掀开厚重的车帘，小半个身子都探出窗外，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使劲朝前够，终于看见了空地上的景象。

约莫两三亩大的空地中央，有一个用七八块板材搭建起来的醮坛，看起来虽然简陋，但却有一定年份，结构也有一定的牢固性，醮坛的周围铺上了村民们从各家提来的灯盏，足足围了七八圈，使得一切景象在百丈之外的申瑶清眼中依旧明灭可见。

坛上铺着褪色的红黄布巾，板材上有朱砂绘制的繁复符文，香炉里插着粗大的线香，青烟混合着焚烧符纸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法坛西周插着七面颜色各异、绘有星宿图案的三角幡旗，简陋的场面看着极有神秘张力。

醮坛中央，一个道士正凝神做法，宽松的道袍被微风吹得前后摆动，头发束在头顶，形成一个高层的发髻，衣袂飘飘，衣服上的仙鹤好似也像活过来的一般，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派。

他手持桃木宝剑，剑身上的符文闪烁着神秘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词，剑尖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地，大开大合的动作，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五帝五龙，降光行风……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道士的声音并不像申瑶清上一辈子在别人丧礼上听到的那样懒散，一下子高亢，一下子低沉，活像诗歌朗诵一般。

随着做法进度推进，坛下原先还在各自讲话的众人都纷纷安静了下来，申瑶清看着道士念着咒语时，手中朝前撒了些粉末状的东西，坛上立刻爆出一个大火球，道士的怒吼与大火球的爆发几乎在同一时刻，阶段的仪式结束，不用敲锣的人高呼，坛下己经跪倒一大片。

无论是面黄肌瘦的妇女、白发苍苍的老者还是盘虬有力的青壮年，都将头深深地埋下去，有不懂事的孩童抬起头来想要继续看，都被自家父母用力把头按下去。“一跪、二叩、三抬首……”旁边的道童声音都要喊到哑了，每一次道士高呼神号，结束某一段仪式，便能引发坛下更热烈的应和与叩首。

要是自然界的事情能以人类意志为转移，她这趟穿越之旅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雨要是能够被祈来，历史上那么多开国皇帝也用不着费生费死的去打仗了，应当是道士有几分看天气的本事，借助天象帮助自己笼络人心，申瑶清如是想到。

“来雨了，来雨了，真来雨了！”雨水打湿了灯，申瑶清没办法再看清前方的场景，雨水落了几滴在她身上，不得不躲回车内。

春回拿出帕子要给她擦干，擦着擦着动作就停了下来。“姑娘，你闻，雨的味道可真奇怪，竟然有铁锈，还有硫磺味。”春回把帕子递到她跟前。

申瑶清接过，极其细微却异常突兀的气味，混杂着尘土味钻入她的鼻腔，她上辈子虽然不是学化学的，之前逃荒路上用过不少硫磺，她对这样的味道还有些记忆，天降硫磺还含有铁，源头好似就在被祭坛遮住的山上，雨真的是雨吗？

她不敢确定，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掀开帘子，目光想要找到先前那位挥汗如雨、舞动桃木剑的玄真子道长，可是雨势太大，前方又被许许多多的人围挡住，她什么也看不见。

雷声轰隆，有人背后从事的许多活动都将借助巨大的声音掩盖住，梁问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两个小兄弟回来的，站在申瑶清的车前，他眼底有些复杂，“前面的法事有两个孩子被踩死了，辛辛苦苦做点仪式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