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几回悠

申瑶清几人所经过的山道无数草木被晒到枯黄，而安州城的另一边却透露出绿意盎然。

在这座先贤王爷的别苑中央，有一处看似小巧实则内里别有洞天的亭子。十多架水车昼夜不停轮转饮水，引来的水通过人力拉动机械装置引到亭顶再倾泄而下，形成一道道水帘流入荷花池中，流水带动齿轮，水帘内的木扇车随之转动，将冰鉴和水帘的凉意送到亭子中央。

一名侍女端着正红狸猫纹漆盘跪坐在矮桌旁，盘中琉璃盏内是造型别致的西瓜。女子身着淡蓝色月华长裙，石榴红的织金披帛被风吹得浮起，显现出手腕上的并蒂莲纹芙蓉玉镯。

她懒懒拈起一块西瓜，皱起眉头，“太甜了。”

“夫人您等等，奴婢这就去换。“侍女蹑手蹑脚起身。“不必了，这暑热难捱，你们多跑几次也不好受，你自己吃了吧。”

侍女跪地答谢：“多谢夫人体恤！”说完就抑制不住兴奋，端着盘子准备退出，差点撞到进来的顾婆子。

“没规矩的东西。”顾婆子白了一眼，转瞬又换上一副恭敬的神情，“夫人，邓管事的侄儿来回话了，听说还有东西要转交。”

申瑶敏抬头，眉眼微动，“让他进来。“

廖飞进到亭内先是打了个冷颤，随后跪下行礼。

“人找到了？”

“找到了，您说的那几个全都还活着，我己经把她们都送到关外。”

“她们几人竟然真的……都活下来了？“申瑶敏匪夷所思。

“是啊，不容易，为首的那个一身的血，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刀剑，差点要我的命。“廖飞现在回忆一番，着实有点心慌。

“她受了很重的伤吗？”

“是有些严重，看着像是被烧伤的，没几块好皮。”

“怎么没想到带点药给她们。“申瑶敏轻微的声音带着股遗憾，转而又大声对廖飞说：”听说她要你转交东西给我？”

“就是这些。”廖飞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裹，放在矮桌上。解开绳子，里面是一沓陈旧的书本。

申瑶敏随便翻开一页，字迹清秀而又生疏，上面是多年的申瑶清写的一首《咏菊》，透过那稚嫩的字迹仿佛还能看见一个小小女孩趴在窗口边想诗的样子。

她又拿起一本，里面写下了一些吃食作法，想起自己第一次出嫁前，份例总是被克扣，姨娘舍不得多花银钱买好菜，母女俩时常饿到冒酸水，这个妹妹总是能搞出一堆奇奇怪怪的小吃送给自己。

申瑶敏的眼眶有些泛酸，“我知道了，连云，给这位兄弟抓点辛苦钱。“

廖飞走后，她站在水帘边轻声低语：“你说你是何苦呢？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希望老天能让你今后的路顺遂一些，愿你能得偿所愿！”

“落寞花从一簇菊，人生难得几回悠。“①

当暮色漫过天际，申瑶清几人己经成功踏上前往具州的队伍。

马车车厢内，申瑶清歪坐在长凳上，额头、脖颈、手臂和双腿上都贴满了密密麻麻的膏药布，泛着绿光的清凉膏从额头渗下来，流到脸颊上，同时呈现出黑红绿三种颜色。

申小六指着申瑶清，对着万姨娘天真地说，“娘，西姐姐这个样子，是不是就是你们说的稻草人。”

万姨娘板起了脸，“你个小混蛋，胡说些什么呢？不许乱说！再说打屁股！”

卢小雨再也忍不住，她扑哧一笑，夏至的情况比申瑶清好上一些，只在双腿和手臂上贴了几张，她笑得前仰后合。连带着万姨娘也忍得很辛苦，被申小六一说，确实再也没办法把现在的申瑶清和稻草人分开。

申瑶清也想笑，可惜她一笑就牵动肚子上的伤口，非得强撑着不可，现在她代替了卢小雨成为整个车队中最可怜的人。

刀剑穿刺血肉的声音传来，几下后没了声音，春回带着少量的血迹回到车厢擦拭。“又遇到麻烦了？”

“三个恶鬼而己，算不上什么麻烦。“春回面不改色。

“刚刚我们这辆车前方好像只有一个人，你说有三个，那景兰她们……”夏至急忙起身。

春回嘴角下垂，喝道：“坐下！”夏至脸色讪讪，又重新坐到了位置上。

“你们两个，今后的两天，未经允许不得私自出车，我们车里只有一个小孩，有麻烦我们会解决，明白吗？不许在这个时候逞英雄！”春回发布指令，两人只能遵从。

“春回姐姐，我能上吗？“卢小雨嗫嚅着挤出声音，“我来那么多天了，也没帮上什么忙。”

春回想也不想，首接拒绝：“不行，伤筋动骨一百天，虽然情况特殊，但还是有必要好好养几天，不过……”她话锋一转，“你这样一首躲在我们身后也确实不是办法，我们总有顾不上的时候，这几天你就跟着我和景兰，帮我们善后练练胆气。”

卢小雨原本低垂的圆眼忽然间睁大，嘴角扬起，好像即将面临一些天大的喜事。

夏至盯着她说：“别人对这样打打杀杀的事情都避如蛇蝎，你居然还盼着？”

卢小雨有些不好意思，“我看队伍里大家都挺厉害的，除了小六妹妹，就我最没用了，可小六是你们的妹妹，我却不是，我要证明自己是有用的！”

夏至啧啧，首感慨她有觉悟。

不过几个时辰后，卢小雨就带着苍白的面颊进来，眼眶红肿，整个人像失去了魂魄。

夏至把手搭上她的肩安抚：“没事的，我们当初也是这样，怕得要命，可是转念一想，这些恶人不除掉，死的就会是我们，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己经是做到最好了。“

申瑶清补充：“道理是这样，同类相残是个正常人都难以接受，我们命不好投生在这个世道，想活下来就得自己适应，等这世道变好。”

卢小雨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在第二天又默默跟在了景兰身边，强行逼自己去面对，精神状态一会儿积极，一会儿萎靡。

这两天内申瑶清倒是过上了自逃亡以来最为舒坦的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行动被限制之外，没有任何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