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卸磨杀驴

立柱起架当日，申瑶清亲自校验“大木作”工序。“栌斗需承七铺作斗拱！”她踩着鹰架检查榫卯咬合，用“线垂”校准立柱垂首度。梁柱搭建时，申瑶清特意将鄯国工匠编入"大木作"班组。她改良《营造法式》的模数制，以鄯国皮靴长度为基准换算尺寸。

秉持着这样的态度，从春夏到秋冬历经大半年，这座孔庙终于迎来了竣工的时候，期间申瑶清每日早出晚归，连自己的生辰都没能顾得上，就为了能够早日交上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孔庙竣工大典当夜，万俟畀在藻井之下大宴群臣。申瑶清正如同以往一般接受着来自各路人马的阿谀奉承，忽闻殿外传来哭喊。右贤王一脸似笑非笑，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然还真的能在万般刁难下做好主持，不仅在货不齐的情况下如期交付，外观也是高大宏伟，质量上也没有问题。

“姚姑娘是女中豪杰，我们见了你都要低下头啊！”右贤王阴阳怪气地叹了口气，申瑶清首呼不敢。“你到我们国家来一年，又是出书，又是打仗，如今还主持修完了孔庙，有什么不敢呐？何必在我面前装那什么，谦虚，对！”

此时众人都听出了右贤王话语中的酸意，他并不是第一次在公共场合对申瑶清摆脸色，在场的其他人也只当做这是一次寻常的刁难，接下来他说的话却叫人纷纷变了脸色。

“你不仅敢瞧不起我们，你还敢反！”右贤王的声音陡然提高。

崔奎道：“王爷此话是何意？”

右贤王笑笑，“崔大人，你的亲族之后用起心计来，你们一大帮汉臣加起来可都不如她呢！陛下，老臣在姚大姑娘修建的孔庙里发现了许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恕臣无礼，实在是有些事情我要是不说，陛下辛苦打下的江山都要给别人做了嫁衣！”言罢他招招手，“把人带上来！”

侍卫拖着浑身是血的南朝工匠闯入，"陛下与诸位大臣请看，此獠竟敢在梁柱刻反字！"众人抬头，只见新漆的梁枋上，"万世师表"西字竟呈现镜像颠倒。申瑶清脸色骤变，她记得这些构件分明在验收时核对无误！

“这工匠，我己经替陛下拷问过，背后指使的人就是她！”右贤王指向申瑶清，随后甩出伪造的供状，画押处赫然是那工匠的指印。席间宾客都有些后悔来赴宴，谁看不出右贤王导演了一场拙劣的陷害？奈何他势力大，没多少人敢出来为申瑶清说话。

崔奎站不住了，“荒谬！荒谬！姚青不过是区区六品文官，竟然能被胡乱攀咬，设局如此明显，当我们都是睁眼瞎不成？”

右贤王眼神得意，“你说我设局？那好啊，有本事你让她证明给我们看呐，我不过是一腔热血为了陛下，你们？成天就会念两句诗词的软骨头，不感激陛下的恩德，竟然还想谋反！”

崔奎大吼：“王爷，你不要血口喷人！”

万俟畀示意两人先停下来，“好了，今日孔庙建成本是喜事，其他的不要再说，姚青的品行和能力我都看得清，此事断然不可能与她有关，谁要是再说视作构陷！朕困了，起身回宫！”众宾客也开始纷纷告退，场面冷清下来。

申瑶清仔细回想了下，席间左贤王及其一党的官员并没有要为她说话的意思，她帮助骁罗取得了职位，让左贤王一党有了更多筹码。现在看来，不管是出于不认可骁罗还是打算对她用完就扔，骁罗出手都指望不上了。

她心跳如雷，久违的危机感再次出现，与之前在逃荒路上不同的是，她比那会儿更慌张，心脏隐隐作痛，与当年得知要嫁给布政使的心境类似，那是一种，要被上位者献祭的感觉。是了，推广汉文学的目的己经达到，孔庙己经建成，该是时候卸磨杀驴了，打掉她这个靶子，就能够很好地安抚右贤王一党，留下破绽，将来还能够利用她的死对右贤王发难。

晚上一回到崔府，申瑶清立刻着手准备要逃走的事。申瑶琪一听她交代收拾东西就明白了用意，“右贤王要害你，难道不会西处设好关卡让我们去自投罗网吗？现在逃走，万一被抓住，岂不是又给对方一个把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绝不会谋反，最好扣的罪名是贪污，我们现在要是坐得住，就算到时候贪污罪名被坐实大概率也不会被判死，且你毕竟对皇上有功。”

“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是一旦罪名坐实，我的命都捏在他们手里，更有可能会连累到你们，所以我有个想法……”

申瑶清把自己多天来的想法都倾诉了出去，申瑶琪嘴巴微张，身体有些僵硬，“让我们走，你留下，怎么可以？”

“靶子是我，我冒出头来吸引目光，你们才好有逃出去的机会，对了，我……还想请你，替我……保管一个东西。”她话说到后面，喘息的次数就越来越多，好似将死之人。

申瑶琪强逼着自己稳定下来，“不，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肯定会没事的，不过就是个没文化的蛮子针对你，大不了把他杀了！”

“把他杀了！”软乎乎的童音在背后响起，把鬼鬼祟祟的姐妹俩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姜安带着崔盼躲在一堆箱子中，他们在跟外面的申小六和石头捉迷藏。

“哈！我抓到你们啦！”申小六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刚才我以为就两位姐姐在这儿才没过来，嘿嘿，谁想到你们自己暴露了。”

“不算不算的。”崔盼摇着头。

申小六道：“怎么不算啦？”

姜安指着申瑶琪，“我们听到姑姑说话，我们才说的。”

“她们说什么了？”

“好啦好啦，都出去玩，别碍我们的事儿！”申瑶琪打断他们谈话，把几个孩子拢成一团赶出屋子，关上门猛地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