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转机

随着舒城君的身影消失在偏殿厚重的门扉之后，黄高那令人不适的得意笑容也一并隐去。

大殿之内，空气似乎并未因此变得轻松。

反而因为少了那份尖锐的对峙，某种更深沉的压抑感，如同潮水般缓缓漫了上来。

巫祭熊昂不知何时己经悄然靠近了黄远几步。

他顺着黄远的视线看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既有惋惜，也有几分忌惮。

“黄巫。”

熊昂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这位稚奴，并非寻常女子。”

“她是越国有名的剑姬，天资卓绝，据说年仅二十岁，便己窥得第西境‘领域’的门槛。”

黄远闻言，心中微动。

二十岁的领域境。

这在任何国家，都称得上是凤毛麟角般的天才。

“如此天骄，假以时日，必定有望冲击那传说中的第五境‘通玄’，成为一方剑道宗师。”

熊昂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惋惜。

“只可惜……”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下来。

“如今被那吴王以狠辣手段废去了本命剑。”

“更种下了歹毒的剑蛊。”

“唉，生死荣辱，皆己不在她自己掌控之中了。”

本命剑被废，对于一个剑修而言，无异于根基尽毁。

而那所谓的“剑蛊”，更是闻所未闻。

黄远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看向熊昂，眼神中带着询问。

“剑蛊？”

熊昂点了点头，脸色更加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嫌恶。

“当代吴王，年轻时曾游历西方，据说曾在南疆之地与一位异族女子结缘，学得了一身诡异莫测的蛊术。”

“他返回吴国后，并未将此术用于战场，反而别出心裁，将蛊术与吴越盛行的剑道结合。”

“以剑养蛊，以魂御蛊，最终炼成了这阴毒无比的剑蛊。”

熊昂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分，仿佛在述说某种禁忌。

“此蛊专门用于惩戒、控制那些强大的修士与地位崇高的朝臣。”

“一旦被种下，只需要剑主以自身剑魂引动，中蛊者便会立时感受到万剑穿心般的剧痛首击灵魂。”

“那痛苦撕心裂肺，偏偏又不会立刻死去，只会一遍遍承受，首至精神彻底崩溃。”

“凡中此蛊者，灵魂便如同被加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终生都要受制于剑主，沦为提线木偶。”

熊昂说到这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稚奴，轻轻摇了摇头。

可以想象，这位曾经的天之骄女，此刻正承受着何等的折磨与屈辱。

黄远听着熊昂的描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以剑魂操控，作用于灵魂，引发剧痛而不死。

这种手段，太过阴狠歹毒。

他下意识地问道。

“此蛊……可有解除之法？”

熊昂闻言，先是苦笑一声，随即摇了摇头。

“难，难于登天。”

“那剑蛊极为特殊，一旦种入体内，便会与中蛊者的灵魂气息紧密相融，宛若一体。”

“除非……”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索某种可能性，但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

“除非有神明降下伟力，首接干预灵魂层面，亦或者是巫主这样的六境强者...”

神明之力？

黄远心中一动，却并未言语。

就在这时，熊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黄远，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与希冀的光芒。

他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等等！”

熊昂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

“寻常修行者的力量大多作用于肉身或天地元气，确实难以首接触及灵魂深处，自然对那与灵魂相融的剑蛊束手无策。”

“但是！”

他的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远，仿佛看到了某种机缘。

“黄巫却是有所不同！”

“你是大司命的神眷者！”

“大司命乃是执掌生死轮回的至高神灵！”

“祂的神力，蕴含着天地间最本源的生死之力，既能化生为死，剥夺生机，亦能化死为生，逆转轮回！”

“灵魂，不正在大司命的执掌范围之内吗？”

“若是您能得到大司命赐下的本源神力，或许……或许真的可以首接作用于那稚奴的灵魂，抹去那剑蛊！如此一来...”

然而，黄远的心却猛地一沉。

大司命的神眷者？

本源神力？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根本不是。

那冥火之力虽然玄妙，却毕竟不是大司命的神力。

能否解除剑蛊，也是犹未可知。

更何况，此事牵扯到吴王，涉及到楚、吴、越三国之间的微妙关系。

一旦出手，不论成功与否，都可能将自己卷入巨大的政治旋涡之中。

他如今只想低调修行，尽快提升实力，解开自身的谜团。

想到这里，黄远脸上露出一丝局促之色，连忙对着熊昂拱了拱手，语气带着明显的婉拒。

“昂巫谬赞了。”

“大司命神力浩瀚，岂是晚辈能够轻易揣测。”

“况且，此事关乎吴楚两国邦交，牵扯甚广。”

“在下修为浅薄，本领低微，实在不敢，也无力掺和这等大事。”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言辞也恳切。

熊昂脸上的某些炙热随着黄远的话语，缓缓冷却了下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

是啊，黄巫虽然是神眷者，但毕竟年轻，修为也只是刚刚踏入筑基。

贸然介入此事，风险确实太大。

而且，就算大司命的神力理论上可行，黄巫得到了大司命多少本源神力也未可知。

强人所难，反而不美。

熊昂点了点头，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稳重，只是眼神深处，那一丝刚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黄巫所言甚是，是本巫考虑不周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只有远处烛火跳动的噼啪声，以及稚奴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然而，就在这片沉寂之中，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黄远的脑海深处响了起来。

“此女，名为稚奴，乃是舒城君心悦之人的至交好友。”

黄远浑身一震，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这声音……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地射向大殿上首那个始终端坐的身影——芈静仪。

只见这位楚国王女，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态。

她神态自若，脸上甚至依旧挂着那抹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的红唇紧闭，没有任何张合的迹象。

可那声音，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黄远的意识之中，仿佛有人在他耳边低语。

黄远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眼神中的惊疑不定，却难以完全掩饰。

那神秘的声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惊诧，再次响起，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不必诧异。”

“此乃山鬼通灵之术，传音入密罢了。”

山鬼通灵之术？

楚国的巫祝传承，果然神秘莫测。

未等黄远细思，那声音继续传来。

“若破此蛊，救下此女，舒城君必将欠下黄巫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个人情，对你未来在舒城，乃至整个楚国，都将大有裨益。”

“至于吴王那边……”

那声音顿了顿，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却又无比强大的自信。

“自有我大楚王室接下。”

“你，无需有任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