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的转机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是一瞬。

也许是几个时辰。

黄远的意识如同漂浮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水域中，时而上浮，触碰到模糊的光影，时而下沉，被冰冷的虚无包裹。

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动弹。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试图睁开，都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某种腐烂植物的特殊味道，顽固地钻入鼻腔。

潮湿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衫，不断侵蚀着他残留的体温。

他记得那头凶猛的鳄蜥。

记得那千钧一发的危机。

记得掌心那朵诡异的黑色火焰。

【冥火】。

那个冰冷的词语，如同刻印，残留在他混乱的思绪里。

那火焰出现后发生了什么？

鳄蜥…逃走了？

然后，便是无法抗拒的虚弱，以及彻底的黑暗。

他努力地想要凝聚精神，却感觉大脑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每一次思考，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

周围似乎很安静。

过于安静了。

没有了鳄蜥粗重的呼吸。

也没有了之前林间隐约可闻的虫鸣鸟叫。

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一阵轻微的、踩踏在湿软泥土上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不止一个人。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在潜行。

黄远的心猛地一紧。

新的危险？

他拼尽全力，终于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光线刺入眼中，让他不适地眯了眯。

视线所及，是几双覆盖着粗糙兽皮或深色麻布的腿。

他们的脚上穿着简陋的、用藤蔓和兽皮捆扎的鞋子，沾满了黑色的淤泥。

黄远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向上转动视线。

几张陌生的面孔，映入他模糊的视野。

那是几张饱经风霜的脸。

皮肤呈现出长期暴露在日光下的黝黑或古铜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脸上，用红、白、黑等颜料，涂抹着粗犷而奇异的彩绘图案。

有的像是扭曲的兽纹。

有的像是某种抽象的符号。

这些图案让他们原本就显得陌生的面孔，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慑感。

他们穿着简陋的兽皮坎肩，或是粗麻布缝制的短衣。

手臂和脖颈上，有人佩戴着兽牙、骨片或打磨过的石珠串成的饰品。

一股淡淡的烟火气，混合着草木与皮革的味道，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

这些人…是谁？

黄远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们的装束，原始而粗犷，与他记忆中的任何现代文明都格格不入。

是了…这里早己经不是他所熟知的世界！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他混乱的思绪。

那几个彩绘面孔的人，正围成一个松散的半圆，低头打量着躺在地上的他。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与好奇。

没有人立刻靠近。

他们对一切未知的存在都充满了警惕。

其中一人，似乎是这群人的首领，年纪稍长。

他的脸上皱纹更深，彩绘的图案也更为复杂，额头上似乎还插着一根灰黑色的羽毛。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黄远，又缓缓扫过他周围的环境。

他注意到了地面上挣扎的痕迹。

注意到了那片浑浊的水洼，以及水洼边那几丛透着死寂气息的紫黑色蕨类。

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察觉到了这片区域异常的安静。

经验丰富的猎人，能从环境的细微变化中读出许多信息。

比如，大型猛兽刚刚经过，或者…存在某种让所有生灵都感到恐惧的东西。

老者微微皱起了眉头，鼻子轻轻翕动了几下，像是在嗅闻空气中残留的气息。

黄远能感觉到，老者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审视他灵魂深处。

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感，似乎还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黄远身体周围。

那是【冥火】残留的气息吗？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他对着身边的同伴，用一种黄远完全陌生的语言，低沉地说了几句。

那语言发音古怪，音节短促而顿挫，带着一种原始的韵律感。

黄远一个字也听不懂。

但他能从对方的语气和同伴们随后的反应中，感受到一种凝重。

几个年轻些的楚人，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削尖的木矛，或是边缘粗糙的石斧。

他们的眼神更加警惕，身体微微紧绷，显然将黄远视作了某种潜在的威胁，或者…某种异类。

语言不通。

文化隔阂。

黄远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他现在极度虚弱，别说反抗，就连坐起来都困难。

只能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观察。

他试图做出一些表示自己没有恶意的动作，比如微微抬起手。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也牵动了全身的肌肉，带来一阵酸痛和眩晕。

他的手，不自觉地落在了右手手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奇异的触感。

冰冷与灼热交织的记忆，再次浮现。

老者注意到了黄远的动作。

他的目光在黄远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随后，他再次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对着黄远，说了一长串黄远听不懂的话。

同时，他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黄远探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给予黄远反应的时间。

也像是在测试着什么。

黄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是检查他的伤势？

还是…有别的意图？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缩，但身体却不听使唤。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粗糙的大手，离自己越来越近。

那只手，最终停在了他的额头上。

手指的皮肤粗糙而温热，带着常年劳作的触感。

老者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像是在感知着什么。

周围的楚人屏住了呼吸，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紧张。

黄远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充满了震惊，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困惑。

他再次用那种古老的语言，快速地对同伴们说了些什么。

这一次，他的语气明显带着激动和难以置信。

其他的楚人闻言，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纷纷将目光再次聚焦在黄远身上，眼神复杂。

其中夹杂着惊奇、敬畏，甚至还有一丝…隐晦的恐惧？

黄远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身上的异常，被这些人察觉到了？

是那【冥火】的气息？

还是别的什么？

老者收回了手，后退了半步，深深地看了黄远一眼。

然后，他对着两个年轻的楚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上前。

那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脸上带着些许犹豫，但还是服从了命令。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到黄远身边。

一人抓住他的胳膊，另一人抬起他的双腿。

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有明显的恶意。

他们将虚弱不堪的黄远，从冰冷潮湿的泥地上抬了起来。

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黄远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被抬着，跟随着这队神秘的楚人，朝着密林的深处走去。

周围的景象在摇晃中变得模糊。

高大的、从未见过的树木。

纠缠的藤蔓。

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的草木与泥土的气息。

他不知道自己将被带往何方。

也不知道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前路未知。

唯有那残留在意识深处的黑色火焰，以及这群脸上涂抹着神秘彩绘的异世之人，昭示着他的人生，己经彻底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昏沉之间，他似乎又看到了水洼边那几丛紫黑色的蕨类植物。

在摇曳的光影中，它们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