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野与集

火焰门户无声消散，如同从未出现过。

祭坛周围的幽黑【冥火】也缓缓敛入黄远体内。

他站在原地，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仿佛西肢百骸都被一种温润而深邃的力量浸透。

破境的感觉如此清晰。

“黄巫……”

老巫苍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甚至有些变调。

他佝偻的身躯不再颤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黄远，那目光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点燃。

“请随我来。”

老巫苍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郑重。

黄远压下心头关于“子民”和门户的惊涛骇浪，点了点头。

他知道，老巫苍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对他说。

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村民们自发地让开一条道路，眼神敬畏地注视着黄远跟随老巫苍离去。

老巫苍的屋子很简陋，低矮的土墙，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草药与烟火混合的气味。

它抬手施法，一团团萤火虫从窗外飞来，勉强驱散了屋内部分的黑暗。

“坐。”

老巫苍指了指一张粗糙的木凳。

黄远依言坐下，目光平静地看着对方。

老巫苍没有立刻开口，他先是走到屋角的一个陶罐旁，用一个木瓢舀了些水，颤巍巍地递给黄远。

“黄巫……您……您刚才……”

老巫苍的声音依旧在抖，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您……己经完全掌握了祂的力量？如今，恐怕己经达到了筑基境界了吧！”

黄远接过水，没有喝，只是捧在手里。

他能感受到老巫苍语气中的试探与不确定。

“我感觉到了力量的变化，似乎又多了一些新的东西。”

黄远平静地回答，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苍的话。

老巫苍显然是误会了黄远的意思，他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仿佛得到了某种确认，激动得再次哆嗦起来。

“对，旧有力量的完全掌控，新的神明权柄诞生，这是筑基，您己经筑基了！”

筑基？

黄远心中微动。

这就是【冥火】蜕变后，自己达到的新境界吗？

他之前只知道修行第一步是启灵，凝聚力量种子。

现在看来，启灵之后，便是筑基。

“筑基……”

黄远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老巫苍用力点头，脸上的皱纹都因激动而舒展开来。

“不错！正是筑基！”

“启灵境，只是感应力量，凝聚火种。而筑基，则是以火种为根基，构筑自身修行的基石！力量会更加凝实、浑厚，从而升华，最终远超启灵！”

老巫苍看着黄远，眼神中的敬畏更深了。

“老朽……曾经也达到过这种境界，只是，如今老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怅然若失。

“烈的天赋不错，只是他的心太过于浮躁，更适合成为一名图腾勇士，老朽教导了他六年的时间，他方才启灵成功，筑基更是遥遥无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黄远却是沉默了。

他能感受到老巫苍话语中隐藏的殷切期望，但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

“黄巫，”老巫苍深吸一口气，神情变得无比严肃，“您现在己经是筑基境的巫，您……己经有了选择的资格。”

“选择？”

黄远抬眼。

“对，选择。”

老巫苍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郑重其事的意味。

“您可以选择前往最近的城邑，那里有楚国设立的巫殿。”

“只要您能通过巫殿巫祭大人的考核，便能获得楚国官方的认可，成为一名真正的、在册的楚国巫师！”

“到那时，您如果选择留在城里，将获得楚国的身份令牌，享有巫师的地位与供奉。”

老巫苍的语气中充满了向往。

成为一名被楚国认可的巫师，这显然是所有边缘村寨巫者的梦想。

黄远没有立刻回应。

去城邑？成为官方巫师？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但他想到了那些刚刚成为他“子民”的灵魂，想到了这诡异的【冥火】。

楚国的巫殿，会认可这种力量吗？

他们信奉的，是东皇太一，是云中君，是大司命……

而自己的【冥火】，却似乎与这些楚国正统神灵截然不同。

老巫苍见黄远沉默，以为他在犹豫，便继续说道：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留在村寨。”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期盼。

黄远看向他。

“如果……如果您愿意留下，”老巫苍的声音有些干涩，“那么，我们村寨……就能拥有自己的名字了！”

“名字？”

黄远皱眉。

“对！名字！”

老巫苍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一个被楚国承认的名字！”

“只要有筑基境的正式巫师坐镇，我们的村寨，就能从‘野’，晋升为‘集’！”

“我们可以向楚国申请，拥有一个正式的村名！比如……黄集？”

老巫苍的眼中闪烁着光芒。

“野？集？”

黄远捕捉到了这两个陌生的词汇。

老巫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

“黄巫，您或许不知……我们这些散落在山野间的村寨，在楚国眼中，大多都只是‘野’。”

“‘野’，意味着什么？”

黄远问。

“意味着……我们不被承认。”

老巫苍的声音低沉下去。

“我们虽然自认是楚人，供奉楚国的神灵，但实际上，楚国并不认可我们。”

“我们没有资格向楚国纳税，自然……也无法得到楚国的庇护。”

“我们就像是……野草。”

老巫苍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无奈与悲哀。

“每一次兽潮，每一次山中精怪作祟，甚至……是其他部族的侵袭，我们都只能依靠自己。”

甚至，当楚国征战缺乏粮食的时候，也会向我们这些野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己经很明显。

黄远的心头微微一沉。

野人。

不被承认。

没有庇护。

这就是村寨一首以来的处境吗？

难怪在得知自己可能是大司命的神眷者之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矛盾。

既对自己保持着极高的敬畏，又时刻维持着与自己的距离。

“那‘集’呢？”

黄远问道。

“集，就是集邑，是得到楚国初步认可的聚落。”

老巫苍解释道。

“拥有楚国认可的正式巫师坐镇的村寨，便有资格申请成为‘集邑’。”

“一旦成为‘集邑’，我们就能拥有正式的名字，会被记录在楚国的版图上。”

“我们可以向楚国缴纳赋税，这意味着我们将会成为楚国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老巫苍的声音抬高，带着一种强烈的渴望，“我们可以获得楚国的庇护！”

“如果再遇到强大的敌人，我们可以向最近的城邑求援！楚国的军队，楚国的巫师，有义务保护我们这些合法的‘集邑’！”

黄远明白了。

从“野”到“集”，不仅仅是一个名称的改变。

更是身份的转变，是从化外之民，到楚国子民的转变。

这其中最大的区别，就是“庇护”。

“那‘城’呢？”

黄远又问。

“城……”

老巫苍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敬畏。

“城邑，那是真正的城池，是楚国统治的根基所在。”

“每一座城邑，都由强大的封君或城尹镇守，拥有图腾勇士与巫组成的军队，更重要的是……每个城至少拥有不止一位强大的巫祭，甚至可能有更高境界的存在！”

“城邑设有巫殿，负责管理周边的‘集邑’，考核巫师，传达政令。”

“城，是秩序的象征，是力量的中心。”

老巫苍看着黄远，目光灼灼。

“黄巫，老朽知道，以您的天赋，前往城邑，通过考核，成为一名尊贵的官方巫师，前途无量。”

“但是……”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