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传人

那目光浩瀚、漠然，仿佛亘古不变的星空，俯瞰着尘世间的一切。

黄远只觉得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体内的【冥火】更是彻底沉寂，如遇天敌，不敢有丝毫异动。

然而在片刻后，他便察觉到，那无形的意志并非刻意针对他，仅仅是仪式引动了祂的关注，如同巨龙偶尔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蝼蚁。

那伟大的意志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哪怕一瞬。

仿佛只是随意一瞥，便有无尽星辉自九天洒落。

星光璀璨，圣洁而冰冷，均匀地洒落在祭坛、篝火、村民，乃至每一寸土地上。

而在这星光的洗礼下，所有人都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而黄远与苍这样的‘巫’，能够轻易的洞察到自身灵魂的升华。

没有偏爱，没有憎恶，只有至高无上的漠然与赐福。

下一刻，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黄远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额角的冷汗无声滑落。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巫苍的声音依旧洪亮，完成了最后的祷词，祭祀仪式缓缓落下帷幕。

村民们带着敬畏与满足，陆续散去，篝火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

祭祀结束，喧嚣散去，夜色重归宁静。

接下来的数日，黄远都待在自己的木屋中，深居简出。

太一的惊鸿一瞥，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行事更加谨慎。

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次祭祀带来的冲击，以及思考自己未来的路。

这一日，他正闭目凝神，试图梳理体内沉寂后又重新活跃的【冥火】，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很轻，一个苍老，一个稚嫩。

是老巫苍。

老人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小身影。

是小朵儿。

女孩穿着干净的麻布衣，小手紧紧攥着老巫苍的衣角，一双大眼睛不安地瞟向屋内，带着几分局促，更多的却是紧张与敬畏。

她的目光落在黄远身上时，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又很快鼓起勇气般地挺首了小小的身板。

“黄远。”

老巫苍的声音带着一丝郑重，打破了屋内的安静。

黄远睁开眼，起身行礼之后，这才看向门口的两人，目光平和。

“苍巫，朵儿，请坐。”

他让开一条道路，示意苍与小朵儿到屋里坐。

老巫苍领着小朵儿走进屋子，神色复杂地看着黄远。

“你去年为朵儿驱邪，那【冥火】之力，不仅驱散了邪祟，似乎也在她体内留下了一丝印记。”

老巫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奇。

“前几天的大祭，太一神赐下福泽，为这孩子完成了洗礼。”

他斟酌着用词。

“就在今天，我偶然察觉，这孩子身上，竟隐隐有了一丝微弱的大司命气息。”

老巫苍的目光转向小朵儿，带着几分期许。

“虽然极其微弱，但那本质…与你身上的力量同源。”

“她或许…能承载你的力量，成为你的传人。”

老巫苍话音落下之后，便伸手推了推满脸局促的小朵儿。

小丫头略微有些迟疑，但很快便又战胜了内心的瑟缩，径首来到黄远的面前。不再有任何犹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女孩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希冀与坚决，还有着对眼前之人深深的崇拜。

她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用一双澄澈而又明亮的眼睛期待的盯着黄远。

黄远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女孩，微微一怔。

弟子？

传人？

这突如其来的发展，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他感受到了女孩身上那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冥火】气息。

只不过，老巫却是说错了。

这力量不是来自大司命，而是他黄远本身。

他内心深处，并非毫无波澜。

一方面，他确实很喜欢这个纯真善良的小女孩，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也愿意庇护她。

另一方面，收徒传艺，责任重大。

他自己都还在摸索前进的道路，又该如何引导他人？

更何况，他身上的【冥火】之力，来历神秘，一旦暴露，恐怕会引来无法预知的危险。

让一个孩子过早地接触这些，真的好吗？

黄远沉默了。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只是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慎重考虑。

他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了木窗。

清冷的月光倾泻而入，照亮了屋内简陋的摆设。

屋外，虫鸣蛙叫，声声入耳。

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静谧。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片土地的宁静与祥和。

这片土地，是村民们世代生存的家园，也是他黄远暂时栖身之所。

他无法忘记，当初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时，是老巫苍出手救助了他。

他更无法忘记，在这一年多以来，他并没有对村子有什么别的付出，但是村民们却恭敬的供奉了他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并且毫无怨言。

而随着实力的提升，黄远逐渐意识到，以目前的村寨，己经无法供应他更进一步。

迟早有一天，他将要走出这里，去往更加广阔的天地。

但他若是将来要离开村子，总得留下一些东西来回报村民们。

将小朵儿教导成巫，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想到苍的弟子烈，那个因为嫉妒便敢在太一祭祀这种场合暗中动手的性子，他便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

与其期待他在接受教训之后有所改变，倒不如重新培养一个新的巫。

当他离开之后，小朵儿也可以守护这个村子，庇佑这里的村民。

想到这里，黄远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决定。

他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满脸期待的小朵儿，眼神中充满了柔和。

“起来吧，今后你就跟在我的身边修行。”

小朵儿闻言，顿时欣喜若狂。

她十分机灵的给黄远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用这种朴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虔诚。

老巫苍站在一旁，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上前一步，走到黄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朽便将朵儿托付给你了，相信你一定能把朵儿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巫。”

“我会尽力的。”

黄远微微点了点头，对苍的嘱托做出了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