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太一的意志

周遭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

熊熊燃烧的篝火，化作了幽绿的磷火，飘忽不定。

村民们虔诚的吟唱消失了，尖锐诡异的嘶鸣声却刺入耳膜。

老巫苍洪亮的声音，也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变得模糊不清。

转瞬间，祭坛消失了。

月光下的村寨不见了踪影。

他置身于一片阴森诡谲的山林之中。

参天古木虬结缠绕，枝桠扭曲如同鬼怪伸出的爪牙，遮天蔽日。

脚下是厚厚的、湿滑的苔藓，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浓郁的腐朽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粘腻感。

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在林间飘荡，时远时近，音调怪诞，仿佛女子的呜咽，又似孩童的嬉笑，钻入脑海，撩拨着最深沉的恐惧。

山鬼之梦。

几乎是瞬间，黄远就辨认出了当前的处境。

这一年来，老巫苍倾囊相授，其中便详细讲解过村寨所祭祀的山鬼及其力量特性。

山鬼之梦，能引动人心深处的情绪，编织幻境。

此刻这阴森山林，便是针对他而生的噩梦。

是谁？

黄远念头微动，目光似乎穿透了这层层叠叠的幻象，落在了现实世界祭坛下，那个低着头、身形微微颤抖的身影上。

烈。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那毫不掩饰的嫉妒与恶意，早己被黄远感知。

只是没想到，他竟敢在如此重要的祭祀仪式上，在向“太一”禀报的关键时刻动手。

是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甚至精神受创，从而否定自己“巫”的资格吗？

真是幼稚而歹毒的手段。

黄远心中并无多少波澜，更没有丝毫恐惧，甚至，对烈都生不出丝毫的憎恶。

这所谓的山鬼之梦，对于经历过信息爆炸时代，见识过无数光怪陆离景象的他而言，不过是小儿科的幻术罢了。

更何况，他拥有的力量，远非这山野精怪所能比拟。

他没有试图用老巫苍教导的方法去对抗或者破解这梦境。

那太慢了。

而且，也无法给予那个躲在暗处的小子足够的震慑。

是时候让这异世界的小子感受一下来自冥火的震撼了。

黄远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体内。

那一缕自异世而来，盘踞在他意识深处的【冥火】，悄然燃起。

没有炽热的温度，没有耀眼的光芒。

那是一种超然世界之外，近乎虚无的火焰，色泽深邃如同最沉寂的黑夜，却又仿佛蕴含着吞噬一切、寂灭轮回的终极伟力。

【冥火】微微跳动了一下。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

瞬间，整个阴森诡谲的山林梦境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些扭曲的古木，如同遇见了克星，发出无声的哀嚎，迅速枯萎、崩解，化作飞灰。

湿滑腥臭的苔藓地面，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抹去，露出了虚无的底色。

空中飘荡的诡异歌声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

维持这“山鬼之梦”运转的，是山鬼的一缕本源力量，通过烈的引导作用在黄远身上。

然而，这缕秉承山岳意志而生的精怪之力，在【冥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张。

【冥火】的力量，超然于这个世界的基础规则之上，带着一种凌驾一切的寂灭属性。

此时的它如同被触怒的君王，势要让卑劣的冒犯者知晓何谓‘君王一怒’。

梦境世界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瓦解。

几乎是眨眼之间，所有的幻象都烟消云散。

与此同时。

祭坛下，人群之中。

烈正死死盯着祭坛上的黄远，嘴角那丝阴冷的笑容还未完全敛去，眼中充满了恶毒的期待。

他等着看黄远丑态百出，等着看他被噩梦逼疯！

然而，就在下一刻。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猛地袭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又像是有一股无形的火焰，顺着他与山鬼之梦的联系，反噬而回！

“噗！”

烈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他只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瞬间被燃烧起来。

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我，要死了？”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之中生成。

那是一种…一种面对死亡本身，面对轮回尽头的终极恐惧！

他施展的山鬼之梦，非但没有困住黄远，反而像是引火烧身，被对方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摧枯拉朽般地彻底摧毁！

那股反噬的力量，不仅重创了他的精神，更让他隐约窥见了一丝那力量的本质。

那是…寂灭！是终结！

烈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再次看向祭坛上的黄远，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嫉妒与怨毒，只剩下深深的敬畏与恐惧。

他明白了。

他错得离谱。

他拥有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甚至比老巫苍这个筑基境的巫师还要可怕得多！

“要死了吗？”

他的双目逐渐无神，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大司命，原谅我的冒犯！”

他的心底如此想着，不敢有丝毫的反抗与挣扎，这是冒犯大司命神眷者该有的惩罚。

而祭坛之上。

黄远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己经恢复如初。

篝火依旧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张张虔诚的脸庞。

老巫苍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耳边，继续着对“太一”的祷告。

村民们的吟唱声，庄严而肃穆。

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山鬼之梦，只是一场短暂的错觉。

黄远的面色平静如水，偏头看了一眼闭合双眼，正等待着死亡降临于身的烈。

他确实很想首接将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家伙首接烧死，但看在一旁苍的面子上，他终归是在最后一步收了手。

苍己经老了，村子里没有其它掌握神力的‘巫’，若是烈这个继承人死了，未来的村子又该交给谁来守护？

他虽不是圣母，却也不是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在没有决定要永远留在这个村子里，肩负起守护村寨的责任之前，他怎么能因为一己喜恶而除去村寨里的‘未来’。

随手收回正反扑烈的冥火，不再关注他的任何反应，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便重新将心神沉浸在这场沟通天地神灵的祭祀之中。

老巫苍似乎有所察觉，浑浊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黄远一眼，又急忙看了一眼烈所在的方向，感受着周围残留的‘神明’力量，他无声的叹息一声，随即又继续主持仪式。

“……今有黄远，承大司命之眷顾，具非凡之功绩，护佑村寨，驱除邪祟……”

老巫苍的声音愈发洪亮，充满了崇敬。

“……其心至诚，其行至善，堪为吾等之‘巫’，引吾等于蒙昧中前行……”

“……恳请至高之太一，降下神辉，认可其位，赐予福祉，庇佑我族！”

随着祷告声落，老巫苍高举骨杖，杖端镶嵌的兽骨宝石，散发出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祭坛周围的篝火，猛地向上窜起，火光冲天，将整个夜空映照得亮如白昼。

村民们的吟唱声达到了高潮，虔诚的信仰之力汇聚，与祭坛的力量交织，似乎在呼应着老巫苍的祷告，向着冥冥之中的存在传递着信息。

黄远站在老巫苍身侧，感受着这股庄严、神圣而浩大的力量波动。

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意志，似乎正从遥远的天际垂落。

那是……太一？

这个世界至高的神灵之一？

黄远瞬间头皮发麻，冷汗从背脊处汩汩流淌。

仿佛是感受到了黄远内心的恐惧，他体内的【冥火】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不敢燃起丝毫的能量波动。

“太一，你，不讲武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