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我们都掉下来了

深夜，走廊的感应灯还没来得及亮，裴珠泫靠着墙慢慢地走上顶层。

她没有打开手机灯，也没有穿拖鞋。

每一步都悄无声息，像是在逃避现实，又像是在回到什么熟悉的地方。

她推开顶层那间旧客厅的门，里面的灯是开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Wendy抱着毛毯，靠在窗边，耳朵里塞着耳机，正看着窗外夜色发呆。

“……还没睡？”裴珠泫轻声问。

Wendy摘下耳机，看她一眼，笑了笑：“你不也一样。”

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裴珠泫坐过去，把自己蜷进毛毯里，像是终于卸下铠甲。

她没有立刻说话，首到过了几分钟，才低声说：“今天在练习室，Karina骂我。”

Wendy挑了挑眉：“你让她练到崩溃了吗？”

裴珠泫摇头，笑得有些苦：“她说我身高不够、脸上有皱纹，说我己经不属于这个时代。”

Wendy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道：“那她还真是客气。”

裴珠泫诧异的转头看向她。

Wendy盯着裴珠泫那完美无瑕的脸，认认真真地说道：

“我要是她，早说你唱跳都不算特别，性格又难搞，脾气还差，拍戏也一般，能红纯属运气。”

裴珠泫一愣，然后笑了，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

Wendy也没笑，反而补了一句：“但我知道你是我们这团最拼的人。没人比你更努力控制每一次舞台的光。”

裴珠泫没说话，眼泪还是掉了。

她小声说：“Wen，我真的……快不认识自己了。”

“我不再是镜头里最漂亮的idol了，也不是公司最信任的王牌了。现在连新人都可以当面羞辱我……”

Wendy低头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

她的手指还在康复期，左边有一处疤痕，像是命运留下的一刀。

“那你知道我摔下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吗？”

裴珠泫摇了摇头看着她。

Wendy淡淡说：“不是疼，也不是害怕，我脑子里第一时间想的是——完了，我不能站在舞台上了。”

“那我还算是我吗？”

两人都没说话。

外头的微风轻轻吹过，窗台上的植物轻轻晃了几下。

Wendy又说道：“后来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有人问我要不要转幕后。说我音色好，适合做制作人。”

“你知道我怎么回的吗？”

裴珠泫又摇了摇头。

Wendy勾了勾嘴角：“我说不行。我还没在live时破音过，我还没在演唱会上大哭着唱最后一首歌。我还有太多‘没来得及’，所以我不能就这么结束。”

她转头看着裴珠泫：

“你也是。你不能就这么被Karina那几句话劝退。”

“你是裴珠泫，是我们最耀眼的队长，是台下偷偷帮我揉膝盖、凌晨爬起来排舞的疯子。”

“你是idol，不是给他们证明过气与否的靶子。”

裴珠泫咬着下唇，没说话，只是轻轻靠在她肩上。

她声音有点哑：“……我也还没跳到最后。”

“我也还想站在舞台上，看全场亮起灯光。”

“哪怕只有一次。”

Wendy轻轻拉过毯子裹住她们，像小时候在海外练习时相互取暖那样。

“那就别认输。我们都掉下来过了。”

“所以现在，轮到我们自己，爬上去。”

这一夜，两个受伤的idol，没有说太多告别和鼓舞的词。

但她们互相扶着，坐在沉默与夜色之间。像是把彼此残破的信念，一针一线，缝了回来。

凌晨西点，SM本部的编辑审阅部门还亮着灯。

一位年轻的后勤编辑正抓着外卖勺子翻看今日上传的实录资料。

“C5练习室 raw_02_karina_flict.mov”。

他无意地点开，打算看几秒随便盖个标注。

可文件中，Karina那句毫不掩饰的羞辱刺得他愣住。

“身高也就一米五几，站在我们中间真的不协调。”

“你脸上的法令纹，比我妈还明显。”

接着，是裴珠泫那段从容反击、沉着回敬的画面。

她没有哭，也没有吵。

只是那句：“真正的idol，不是站在镜头前拍一张图就能红。”

——像刀划开了一个正在膨胀的新偶像泡沫。

编辑犹豫了一下，没有删档，而是按照惯例上传到了公司“艺人素材预审”群组。

不到三分钟，就有一条标红评论在视频下方亮起：

【策划·战略部/ Y.Kim】：

“……这个视频，能不能引导一个话题：前辈idol正在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又一条回复跳出来：

【公关总监/ B.Lee】：

“有点野，但话题度够。Karina部分剪掉，留下珠泫那段回击，可以包装成‘老将觉醒’。”

接着，一条黄色标签闪烁：

【品牌创意/ D.Cho】：

“加一。我们正好打算推aespa新一期活动，可以做一次‘代际对撞’主题预热。”

再下一条，是决策性的：

【CEO特助/ J.Yoon】：

“那就用这段，推进双轨话题：一边是aespa强势崛起，一边是Red Velvet旧将孤勇回场。”

“一句话概括策略：黑红并用，情绪拉满。”

一锤定音。

下一秒，这段视频被打上“优先级A+”，送入即将启动的社交热搜内容池。

Red Velvet——这个曾经的金字塔顶端女团，现在正以一种被动的方式，重新回到了话题中心。

而裴珠泫，还一无所知。

她刚刚靠着沙发闭上眼，怀里还残留着Wendy身上的淡香。

她以为终于可以缓一口气。

却不知道，一觉醒来，她将站在一个更冷的风口上——

不是舞台。

而是被全网解构的十年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