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你行你上

梨春楼的班主？

沈歌这话一出，场上大部分人都露出惊诧的表情，他们一直以为他只是负责梨春楼招聘事务的hr，因为从年龄上来看对方和他们这些人相差无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当上老板了呢？

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心中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你要说像他这个年纪，组建个什么京剧社团也挺正常的，要说开戏班当老板，就有些让人不可思议了。

不过惊讶归惊讶，这件事大概率是真的。

一方面可以从院长和裴飞鸿对他的态度上能看出来，非常重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自身水平。

原本众人都以为他之所以能对每个试戏的学生都做出针对性的评价和提示，只是因为他是戏班的hr，提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才能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现在想来，既然他自己是梨春楼的班主，那这一点就说的通了。人家作为一个戏班的班主老板，自然要有足够的本事能耐，才能把一个戏班给开起来！

除此之外，众人还不解的一点就是，大家明明都年纪相仿，为什么他就有那个资金财力来开公司，办戏班。

和王撕葱一样，也是家里有矿？

似乎现在只有这种解释了。

不然谁家富二代创业会选择开戏班呐，明显亏本儿的买卖还义无反顾地扎进来，只能说家里是真的有矿，再加上本身也确实喜欢这一行，才能做到现在这一步。

“原来他是戏班的班主，我说怎么每个选手的优点和缺点他都能一眼准确地指出来。”

“有颜又有钱，这个梨春楼，我进定了！”

“姐妹，收收你嘴角的口水。”

听着身边人的议论，沈歌面前的王子骞同样露出愕然之色。

对方竟是戏班班主？！

这是他不曾想到的。

十八九岁的年纪，就创业当老板了？而且还来他们燕京戏曲学院招生？

原本他也以为对方和他一样，只是一个学生而已。

但现在突如其来的身份转变，让他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王子骞定了定神，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为一个大武生、国戏杯的热门选手、杨滢的出头人，再怎么说也不能失了面子。

低眉思索片刻后，他抬起头来对沈歌说道：“行......你是班主，这标准是你定的，我没话说！但是试戏为什么没通过，为什么不符合标准你总得给我说清楚吧。不能我辛辛苦苦找人帮忙化的妆，你一句不符合标准就平白无故地给我打发走了！”

他眼神直愣愣地盯着沈歌。

“这王子骞打算给杨滢出头，没想到却造成了现在的局面，看样子是破防了。”

“说到底就是他的表演人家不满意呗，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每个公司有每个公司的标准。”

“蒜鸟蒜鸟，都不泳衣......”

沈歌看着王子骞一副不理解、不服气的模样，脸上依旧古井不波，他淡淡开口道：“《战冀州》的核心情节是什么？摔城！

部下背叛、妻儿被杀，围攻兵败。

这三次摔城是通过连续三次高难度的动作，来表现马超被拒城外，亲眼目睹妻儿被杀，痛失至亲的悲愤！这一段是这出大武生戏的精髓！

可是......

我并没有看到你摔城的动作。”

？？？

王子骞满脸不解，他既然选择这出戏，肯定知道《战冀州》要演什么，“摔城？我摔了啊！我没摔吗？你眼睛不要可以捐了。”

此时此刻他的语气更不客气了。

旁边围观的人看着这一幕，回忆刚才王子骞的表演。

摔城，是摔了。

作为一个武生，应该不至于连这个都忘掉不演。

“如果你觉得你刚才的表演叫摔城的话，所以我说你的表演，不符合梨春楼的标准，”沈歌平静地对他说，“那叫躺，不叫摔。”

躺？！

这个字眼在王子骞听来已经算是对他这个武生的一种羞辱了，无异于将他辛辛苦苦练出来的功夫，形容成三脚猫。

“我这不叫摔，那什么叫摔？！”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练的！”

沈歌看着王子骞，啪的一声，将手中折扇隔空，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相文社的班主郭德刚说过一句话，你吃这碗饭，赚的里面就有挨骂的钱。你表演的好不好，糊不糊弄，观众心里门儿清。

既然做这行，那就好好做！

梨园行的武生前辈，在三四张高桌垒起的台面上，一个跟头翻下来，赚的满堂彩。这里面又藏着多少危险？骨折都是轻的，重的那可就落下终生残疾，以至于瘫痪。

还有打棍出箱，打棍出箱讲究‘缩骨入箱’，演员要把整个人折叠进半人高的木箱，掐着鼓点在狭窄的箱子里又迅速腾挪......

是他们为了赚钱而不择手段？是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

不，都不是。

戏曲演员站在了戏台上，就为了那四个字——

戏比天大！”

说到这，沈歌不再盯着王子骞，而是在场上众人间扫视了一圈，“既然扮上了相，那就是戏里的人。我们演员唱戏都讲究入戏二字。你仔细想想，如果你是马超，面对妻儿被杀，悲痛昏倒时，不是直挺挺地倒下，而是软着身子，手藏在身后还要垫一下，软趴趴地倒在地上了吗？”

“这叫摔？”

“这叫躺，这叫打滚；在戏台上这叫糊弄观众！”

沈歌这一番话说得全场寂静，四周围观的人都在消化着他讲的内容。

仔细想想，他说得确实很对。

众人又再次回忆了一遍刚才王子骞表演时的情景，三次摔城，他似乎都是在空中翻身，软着身子，提前把手放在身下，垫住了身子才落地的。

大家都是戏曲学院的学生，对演员的摔法都有所了解。

说起摔，最经典的就是“僵尸摔”了。

为什么叫“僵尸摔”？

就是要演员像僵尸一样，全身关节僵硬，一动不动，硬挺挺地倒在台上。

这是标准的“僵尸摔”。

可如果演员状态不对，完不成“僵尸摔”怎么办？

那就偷懒一下，在倒下时偷偷屈些腿，有个缓冲这样冲击力不至于那么大。

再往简单了说，那就是在偷偷屈腿倒下的同时，稍稍用力往后蹬一下，而不是直挺挺的原地硬倒。

还有没有更简单的呢？

有！

垫垫子......

当然这个行为就不像前面那样暗戳戳地使法子那么好说了，除非真的是上了年纪的老前辈，观众包容能理解。但凡是个青年、中年演员，那台下观众都不会买账的！

王子骞的脸被沈歌说得一阵青一阵白，但想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呢，他怎么能在气势上输给对方，深吸口气，冷声道：“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练的，这就是摔城！

再说了，现在又不是真正的在台上演出，试戏而已，差不多就行了。硬生生地摔在这个地面上，摔坏了我怕影响我后续比赛。而且......戏服摔破了你给我补啊？”

闻言沈歌叹了口气，“穿破不穿错，只要你不穿错戏服，破点儿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你是武生，武生的行头本身就比其他行当磨损高，观众看的也不是你穿的华不华丽，而是你的动作干不干脆、利不利落。

既然你说是试戏差不多就行，又怕摔破戏服，那这样，你再大大方方地表演一次摔城，有什么损失我来承担。”

沉吟一瞬后，王子骞点头答应下来，他有心证明自己来打对方的脸，既然对方主动提了，那他就顺着台阶再当众表演一次，“行，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他扶了扶身上的戏服，站稳身形。

深吸口气后，再次一旋身子，翻身摔在地上。

......

看完这一幕，沈歌微微摇头——

他在这次落地的时候，依然不受控制一般下意识地伸手打算垫一下。虽然在他察觉到后便立刻将手收了回去，以背部着地。但这个举动也证明了，真如他自己所言，他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练的，这种糊弄观众的行为，已经成了下意识的动作。

“收拾东西吧。”

沈歌对白灵溪道。

四周围观的人看到王子骞的这种表现，再联想沈歌刚才说的那番话，心中顿时有了些许理解。

此刻摔在地上的王子骞爬起来，他自然清楚刚才自己的表现如何，那双死手就跟不受控制一样。

但说到底这也不能怪他呀，纯粹是人的本能作祟，那么硬的台面在空中转体再重重摔下，这谁受得了！

老师在教学的时候可是经常再三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安全第一。

再说了......

王子骞伸手指着沈歌说道：“你一个唱青衣的凭什么能指点武生？俗话说得好，隔行如隔山，你这样随意指点，加入了你的戏班，难道不会误人子弟......哦对了，你刚才是说不只是会青衣是吧，那你行你上啊！”

他心中冷笑。

既然那么喜欢指指点点，你行你上呗。

王子骞看着沈歌的样子，心想着这家伙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跟个书生似的，唱个娇滴滴的旦角还行，让他来武生？

呵呵......

这时，沈歌忽然开口道：“现场还有没有报名了戏班容装科的同学？劳烦与我扮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现场众人听到后为之一愣。

一旁的白绍礼率先反应过来，沈歌这是要扮上西凉锦马超，现场给对方示范一下《战冀州》里真正的摔城该怎么摔？

其他人也明白了，但......

王子骞那不是一句故意激他的话嘛，沈班主这是要来真的？

他《梨花颂》唱的好大家都知道，难道这武生他也会？

裴飞鸿来到白绍礼身边，低声问道：“你不是说沈班主生旦两门抱吗？可我没记错，他师父霍绍翁应该是老生吧？”

“武生也是生。”

白绍礼回道。

裴飞鸿：“......”

现场人多，很快有三个在梨春楼容妆科报了名的女生走了出来，刚才在试戏时沈歌只问了她们几个问题，现在倒是刚好可以考验考验她们几人的手上功夫了。

戏曲学院的比赛场馆内经常有演出，后台自然有一身身的行头，裴飞鸿主动开口让沈歌去用学校的盔箱。

沈歌的唱他听过了，但扮上的相还没见过，尤其还是他的武生。

周围围观的人则更加兴奋了，看了一天的比赛，又在这里凑了这么久的热闹，原本以为就要结束走人的他们，却没想到还能再度上演一出这么精彩的戏码。

喜欢吃瓜是人的天性，本来想回去休息的众人，一个个都留在了场馆内。

他们同样好奇沈歌的实力究竟如何，因为虽然在试戏时，沈歌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的错误，但他们除了听过他唱的《梨花颂》外，还真没听过他唱一段真正的京剧。

现在也是借着这次机会，可以看到他能耐有多大了。

是不是像王子骞质疑的那样，外强中干。

当事人王子骞见沈歌去化妆了，心中依然丝毫不慌，他不信有人既能唱好旦角儿，还能同时会武生。因为这两门里，但凡精通一门就需要很大的功夫了，他一个瘦瘦弱弱的，还能真会武生不成？

估计现在也就是做做样子给外人看，到时候真要表演“摔城”，大概率当众摔个狗啃泥！

与此同时，燕京戏曲学院的其他学生也得知了沈歌与王子骞在比赛场馆发生的这件事，即便很多人对梨春楼不感兴趣，但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顺道过来凑热闹了。

“杨滢，你可算来了，那王子骞跟戏班招聘的沈歌争起来了，沈班主已经去化妆了。”

杨滢闻言皱了皱眉头，“王子骞，他跟我没任何关系，他想干什么干什么，与我无关。”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留在这里。

“文轩，你来了。”

裴飞鸿看向来人。

叶文轩点点头，“刚忙完今天比赛的事，招聘进行得怎么样了？还顺利吧？我对学院的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

“顺利是挺顺利的，就是嘛，现在出了点小问题。”

白灵溪说道。

“哦？”

“什么问题？”

叶文轩问道。

“是这样的......”

白灵溪将事情经过简要跟他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