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摩登霞飞路

刚入秋的清晨不仅没有让人难受的湿热感，反倒清爽过了头，多了一丝凉意。

细腻的秋雨刚好打湿了枯黄落叶，无需打伞也不用刻意避雨，如轻雾一般的雨水弥漫在空气中，淋湿了路边梧桐，也润透了红砖灰瓦。

秦淮不太喜欢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但从秦家花园后面溜走的那一刻，心情却是无比畅快，只是走在武康路上，看着宁静祥和的长路，心里不免多了一些愁绪。

总有挂念的人在心上，他就得不到真正的洒脱，好在之前就已经将她们安置妥当，再见面，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死在哈尔滨的消息肯定早已传到了她们耳里，悲痛伤心在所难免，暂时也只能这样了，等他找出宿敌葵先生，弄死汪精卫，再想办法与她们想人团圆好了。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有所为有所不为，生死大仇，岂能不报？

逍遥快活儿女情长，就只能在大仇得报之后再去享受了。

离开武康路便是霞飞路的西端，法租界最西边与华界以海格路和清末运粮河肇嘉浜为界，虽然只有一条运粮河相隔，若是站在岸边去看两岸的风景，落后和先进城市的对比会让人产生强烈的魔幻感，仿佛一河之隔，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

霞飞路，可以说是当下上海滩最摩登最有腔调最时尚的街道之一，比起灯红酒绿挥金如土的外滩，这里的浪漫气息完全不输法国的香榭里大道。

最初来这条路发展的是十月革命后的俄国侨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让这条大道充满了异域风情，经过多年的发展，各国商人看中了这里潜藏的商机，以极快的速度将霞飞路发展壮大，大戏院、百货大楼、夜总会、酒吧、时装店、珠宝首饰店等等各种高档店铺蜂拥而至，再加上配套的西餐厅和咖啡馆，搭配法国人在道路两旁栽种的高大梧桐，无论春夏秋冬，这里永远都是人潮涌动川流不息的时尚商业中心。

秦淮脑子里有无数关于这条路的画面，逢年过节和姨娘姐姐们在这里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一点不曾忘记，哪怕只是站在街尾，眼前就能看到那些逝去的欢乐时光。

如今的霞飞路，即便上海成为了一座孤岛，这里的人气有所减少，依旧保持着记忆里的繁华模样。

虽是清晨，大部分店铺都没开门，只有那些藏在巷弄口的中式餐厅茶楼之类的店铺有进进出出的人群。

秦淮打小就和这里的小资情调有些格格不入，别人喜欢早上就来这里喝咖啡看报纸，中午下午在西餐厅里享受来自不同地域的洋美食，晚上再去酒馆喝喝酒，去舞厅里跳跳舞，或者去夜总会里发发疯。

也许是姐姐们很喜欢这些西洋东西，吃多了见惯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反倒是对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巷弄小食摊，挑着货箱走街串巷的脚商特别感兴趣，反正只要是和传统文化有关，他都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姨娘言卿云那么宠溺他的原因，几个姐姐除了大姐对戏园子里的人没有好感，其他几个姐姐对这种传统戏曲也没表现出任何兴趣。

反倒是秦淮，就愿意待在她的小梨园里玩儿，虽说没有唱戏的天赋，但他就觉得有意思，不管是道具乐器、妆造服装还是曲目，他都觉得有意思，即便言卿云一天不管他，他也不会乱跑出去，只会在戏园子里东瞧瞧西瞅瞅，然后恶作剧的使一些坏，只要恶作剧成功，他就能乐上好几天。

从距离霞飞路不远的东泰祥生煎面馆出来，吃饱喝足后想着去各个弄堂里溜达一圈，到了中午再回到霞飞路上的罗威餐厅解解馋，然后去老大昌买根最便宜的冰糕，去光明邨给姨娘姐姐们买点糕点和熟食，差不多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这次秦淮其实并没有打算去干点什么事，主要是不想让人盯着和跟着，享受一下真正的自由自在是个什么感觉。

谁让他重生之前一直潜伏在日寇的眼皮子底下，去哪儿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种没有一点自由和个人空间的感觉，是真的难受，终于换了个身份，可不想再过那种如履薄冰的悲惨日子了。

从东泰祥出来，街面上已经开始出现不少洋鬼子，瞧着那些人憔悴的模样，就知道昨晚肯定喝的不省人事，这会儿肯定是胃里空空如也饿的难受，披着睡袍散乱着头发丝毫不顾及所谓绅士的形象，一个个在咖啡馆外摆桌椅坐下，要了份咖啡和面包糕点，无聊的翻阅着最新的报纸。

本来秦淮若是一直在霞飞路上闲逛还不会有什么事，但是他偏偏要拐进旁边的那些小路和巷弄，他很喜欢这种富有历史感的老街区，现在也是抱着散心和回忆回去的心态溜达，享受着自由人的轻松和惬意，重新回到那种吊儿郎当的纨绔状态，遇见路过的狗得踹一脚，看见小破孩会扮鬼脸将其吓哭，路过卖小吃的摊子也会大手一挥丢上一块钱，仔仔细细品尝一下儿时的味道。

在秦淮旁若无人脚步轻盈四处溜达的时候，以他为中心十米开外的各个角落，其实早已是凶险万分的局面。

一些早就做好准备的黑衣人藏在不同的位置，在秦淮即将路过的时候想要出手将其击晕拖走，哪知道还没来得及出手，就会被路过的一些贱民不经意的将其解决掉。

这些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贱民，有的是穿着拖鞋汗衫蹲在路边刷牙的秃头大叔，有的是站在小摊边吸溜着汤包的小市民，有的是穿戴并不那么整齐，步履匆忙赶着去上班的小职员，还有随处可见挑着各种物品叫卖的小商贩。

此时如果从空中往下俯瞰，就会发现以秦淮为中心点，在老巷弄街道的两旁，那些拐角处或者阴暗处，总有一些黑影想要现身突袭秦淮，只可惜没一个人能走出超过散步，连身形都没露出来就直接被捂着嘴扭断了脖子，要么及时被拖进秦淮看不见的地方，要是来不及，那些出手之人也会把凶杀现场变成十分正常的市井日常画面。

不是秦淮警惕性不够，而是他根本就没朝这方面去想，那么多年的压迫突然放松下来，绷紧的神经得到舒缓和休息，想要再回到巅峰时期的敏锐度，是需要一定心理准备和时间的。

若是秦淮发现那两拨正在厮杀的人都是为了绑架自已，他可能会郁闷许久，军统的小喽啰也就算了，挨过一顿鸡毛掸子的老爷子，刚舒坦了几天怕是皮又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