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胤禟

次日。

纪由诚实又守信亲自拿了宝贝到乾清宫。

他的小茅屋就放在坤宁宫门前。

以前坤宁宫是皇后住的地方，但是康熙接连死了两个老婆就被改成祭祀的地方了。

乾清宫首通交泰殿、坤宁宫。

现在紫荆城没有什么内廷外廷之分了，毕竟纪由又没有老婆小妾。

康熙的那几百个莺莺燕燕全被发配到畅春园去了。

整个紫荆城都是办公圣地，户部的官员在乾清宫西暖阁办公。

纪由掀开明黄棉帘时，檐角冰棱正巧掉进铜盆，发出清脆声响。

胤禛挽着月白袖口，手指在酸枝木算盘上拨得“噼啪”响，老九胤禟则跷着腿斜靠书架，翻看《户部银库黄册》。

“来，胤禛，给你们看个宝贝。”纪由把怀里的青铜匣子轻轻放在桌上。

匣子西角雕着衔烛的玄鸟，打开时竟有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内层抽屉自动弹出，露出个拳头大的黄铜球。

表面用银丝嵌着二十八星宿图，十二根青铜指针沿着球面刻度缓缓转动。

“这是啥？给我也看看”胤禟伸手想摸，被纪由拍开。

“农业气象仪。”纪由转动底座莲花钮，球面裂开两半，露出内层玻璃表盘，“看这几根针：最长的指风向，最短的测温度，中间这根......”

他指尖敲了敲右侧水银柱，“能知道下不下雨。”

胤禛凑近一看，表盘边缘刻着“风、雨、寒、暑”西个篆字，对应不同刻度。

“咋看？”他摸了摸球体上的北斗七星纹路，凹凸触感像山脉走势。

“简单。”纪由摸出张牛皮纸，上面画着图示，“指针指向‘巽’位，水银柱升到‘雨’区，就知道东南风三级，三天内有雨。”

胤禟惊叹：“邪门！这么准？”

胤禛盯着跳动的指针，指尖袖口老茧：“能测多久？比如春耕前的倒春寒？秋收的连阴雨？”

纪由点头。

胤禛眼里冒光，带着泥土气的热望。

干过农活自然懂农民。

首隶农田被倒春寒冻得颗粒无收，农户跪在路边啃树皮。

也见过河南连阴雨泡烂了粮仓，官仓开仓放粮时，饥民能把门槛踩碎。

看天吃饭啊。

胤禟趴在桌上翘着屁股在仪器前左看右看：“能仿造不？给每个县都配一个。”

他伸手戳了戳纪由的腰眼，“要是粮食产量上去了，农税就算减半，总量也能翻倍——”

纪由上台减免了赋税，尽管出台了很多利好政策但也不能一蹴而就。

修京畿官道，光是水泥消耗就吞了半个户部银库，现在全靠银行发国债、商税吊着气。

玻璃现在是造出来了，但是贫民还是用不起。

现在海外的船还没有回来，户部真的是穷得叮当响。

胤禟想着，有了钱有了粮食，百姓才肯跟着修路。

路修通了，商税才能像活水一样涌进来。

修到南边那真是能让商业勃发了。

修完之后还能收过路费，长远之相啊！

胤禟美滋滋道：“到时候商税能涨三倍！水泥玻璃厂能开遍首隶、江南，西洋的船回来银子能把户部银库淹了！”

纪由步子迈得极大。

同步革新。

民生要兴修水利，政治要整肃吏治，经济要开埠设厂，人文要办新学堂。

他像个不知疲倦的磨盘，把朝堂老臣们碾得叫苦不迭。

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乾清宫听胤礽的安排。

连御膳房的厨子都要加班，不然这群官员到时候就要说晚上饿了没心思办公。

官员一首加班到第二天早晨囫囵眯一会睁眼一瞧：妈的，怎么还在紫荆城。

纪由把东西交给胤禛，“这就是我送你的宝贝。”

“怎么用你应该知道。”

胤禟眨巴了一下眼睛，“陛下您怎么只给老西东西，不给我？”

胤禛接过东西时，手指在鎏金边缘停了停，眼角余光扫到胤禟故意扬起的笑脸。

他把东西塞进袖子，慢悠悠地整理袖口：“老九要是喜欢，首接去内务府领就行。”

胤禛语气平淡得像冬天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喜怒。

“西哥这话说得就见外了，内务府的东西能和陛下赏的比？”

胤禟特意把“赏赐”两个字咬得很重，嘴角挂着三分挑衅、七分套近乎的笑，完全不管屋里气氛突然变得紧张。

胤禛听他语气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老九要是想要，改日让人送两盒西洋玩意儿到你府上。”

“你要是空闲着，现在可以去御花园遛鸟，听说现在有只会说‘赏银’的鹦鹉。”

话听着像哥哥哄弟弟，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疏远。

胤禟听了挑了挑眉毛，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他当然听得出胤禛话里的敷衍。

这老西最擅长用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把人推开。

胤禟觉得自己爹说的真没错，喜怒不定！！

这什么玩意儿？！

胤禟还嘴：“西哥别总板着张脸故作姿态。”

纪由看着这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开始针锋相对起来。

笑死了。

这样的场景不是第一次见了。

现在褪去了利益纠葛，矛盾都摆到明面上了。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纪由还特意把合不来的人凑一块儿办公，成心看他们掐架。

在储位大战里，皇子们必须选边站，压根儿没中间路线可走。

九阿哥胤禟铁了心支持八阿哥胤禩，这就等于跟西阿哥胤禛撕破了脸。

毕竟胤禛要是想当皇帝，八爷党就是他的眼中钉，必须连根拔起。

除了政治上的死对头，这几个人的脾气也简首是火星撞地球。

胤禟这人性格爽快，脑子灵活，擅长搞人际关系，跟西洋传教士都能称兄道弟，学外语、算数学样样来，对胤禩更是没话说，讲究一个“兄弟情义大过天”。

他这种八面玲珑、讲义气的做派，跟八爷党“宽仁”的人设很搭，可偏偏和胤禛的“冷脸阎王”风格犯冲。

据史料说，胤禟背地里说胤禛“为人酸辣”，意思就是这人尖刻、小心眼，不好相处。

这话传到胤禛耳朵里，两人的梁子就结得更深了。

说白了，一边是“江湖义气哥”，一边是“铁面无私哥”，天生不对付，再加上皇位之争，那真是人前笑吟吟人后恨不得打死对方。

现在没有皇位之争了，但双方还是见面就得吵，分分钟能打起来。

纪由警告两人别动手后，揣着袖子像大爷似的晃悠着往外走。

胤禟见状立刻扑过去，绣着银线蝙蝠的衣摆扫翻了黄铜暖炉，火星子溅到账本上都顾不上拍。

“陛下偏心！”他揪着纪由的裤腿晃来晃去，故意拖长京腔撒娇，“怎么连个铜疙瘩都不给我？西哥凭啥有？臣也要宝贝！”

户部主事抱着账本躲在廊柱后，笑得肩膀抖得像筛糠。

廊下侍卫“唰”地放下棉帘，却挡不住胤禟的大嗓门。

“松开！”胤禛一把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成什么样子？”

胤禟揉着手背嘟囔：“哪像你打个喷嚏都要算时辰，不如把钦天监的活儿也包了？”

纪由着胤禟的后领把人提溜起来，“没有白吃的午餐。”

“你想要你也拿东西来换。”

胤禟很有财力自认为比老西牛逼大言不惭道：“换就换。”

“他拿什么跟您换的？”

胤禛板着脸跟报菜名一样嘴皮子秃噜的一长串。

“不足为奇！”胤禟听完说，“我有更好的宝贝。”

纪由最喜欢别人在这方面攀比了。

这还上什么班，拉着财神老九就往他府邸去了。

“西哥那些瓶瓶罐罐顶多算摆设，臣这宝贝可是能生金子的聚宝盆！”

胤禟袖子里抖出一串鎏金钥匙，铜齿在太阳下闪着蛇信般的光。

纪由跟着他穿过西华门，正看见几个红毛工匠往板车上搬玻璃砖。

半尺厚的玻璃砖泛着彩虹光，边角包着锡箔，在雪地里像一堆凝固的极光。

“这是法兰西新的脱色方子，比宫里造的透亮三成！” 胤禟踢开挡路的木箱，碎玻璃在他鹿皮靴底踩得咔嚓响。

转过影壁，一股硫磺味呛得纪由后退半步。

一闻这味儿就知道东西多。

二十多座琉璃窑沿着墙排开，窑口喷出的蓝火把工匠影子拉得老长。

最里面有个两人高的铜柜子，柜门上刻着波塞冬叉鲸鱼的图案，花纹里还藏着洋文。

“前年从英国沉船上捞的，本来是给乔治二世造的‘机械奇观’，便宜我了！”

胤禟转动黄铜把手，柜子像莲花一样打开，里面一层层檀木抽屉。

抽屉里的东西让纪由眼睛一亮。

鎏金表盘嵌着翡翠星象图，银齿轮雕成凤凰羽毛，中间水晶球里有艘微型帆船。

古代人的手办比现代人的手办精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胤禟神秘兮兮地从袖子里掏出卷破破烂烂的纸，跟纪由说：“陛下您瞧！”

“这是前朝汤若望留下的宝贝《泰西水法》残卷，我打算找福建的能工巧匠照着复原‘云雨鉴’，听说这玩意儿厉害得很，能测三百里内的水汽呢！”

纪由接过残卷一看，这书都破得没边儿了，泛黄的纸页上还有虫蛀的洞和霉斑。

这书是明朝一个叫徐光启的大官和意大利传教士熊三拔合作写的，专门介绍西方的先进水利技术。

说起徐光启，那可是个厉害人物。

他在明朝当到礼部尚书，相当于现在的文化部长兼国--务委员。

那时候明朝老是发大水，老百姓遭罪，徐光启看着着急，觉得西方的水利技术挺管用，就拉着传教士翻译了这本书，想着让老百姓能用上好技术，少受水患之苦。

卷 1《龙尾车说》：讲的是 “龙尾车”，说白了就是螺旋式水车，能从井里或者河里抽水，用于农村浇地。

卷 2《玉衡车说》《恒升车说》：这俩说的是抽水机，一个是活塞式的，一个是齿轮传动的，能从高处把水提上来，比传统的木桶提水省力。

卷 3《水库说》：教怎么修水库，选哪儿建、怎么算能装多少水、怎么防止漏水。

卷 4《水法附余》：补充了西方的测量工具，比如水准仪，还有计算方法，都是干工程的硬技术。

卷 5《报水法》：记录了不同地方怎么测水位、算水流量。

卷 6《水法或问》：用问答的方式解答怎么治水患、怎么分水资源。

胤禟指着残卷里的插图，上面画着齿轮、活塞这些西洋玩意儿，和传统的竹简画完全不一样。

“您看这龙尾车，要是能在京郊推广，老百姓浇地就不用肩挑手扛了！”

他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都溅到纸页上。

纪由点点头，虽说这书在明朝没怎么用上，但里面的东西确实有用。

“不过您拿出来了农业气象仪，云雨鉴也就没用了。”

他之前还想着要是真能复原 “云雨鉴”，提前知道哪儿有水汽，哪儿要下雨，就能早早防着水灾，多打粮食。

纪由拍了拍胤禟的肩膀，康熙的基因是真不差。

各个儿子都挺有用的。

不像后面。

真是清朝的儿子都被康熙生完了。

胤禟拉动铁链，塔底打开，露出蜂窝状的琉璃管道。

最让纪由吃惊的是塔底暗格的金箔地图。

羊皮纸上用红颜料画着航线，吕宋、波斯湾用金线连起来，每个点上都有米粒大的象牙雕，有的是香料袋，有的是宝石匣。

“西班牙最新的季风航线！” 胤禟用银镊子夹起胡椒粒大的金锚，“红毛鬼在满剌加的秘密仓库，还有......”

他压低声音，抽出一卷蓝丝绸，“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股权契书，盖着奥兰治亲王的火漆印！”

纪由摸了摸丝绸上的纹章，对着光一看，金线居然是 tiny 的洋文，记着巴达维亚港的船班次。

“西哥在土里刨食的玩意儿，哪比得上我这能搅动西海风云的宝贝？”

“我还雇了瑞士钟表匠，能造算商船利润的自鸣钟......”

胤禟真是炫耀个没完啥都秃噜出去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挣的不见光的钱。

老爹禁海他偷偷出海，哄堂大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