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母亲

沈卓文回到丞相府中，却怎么都睡不着，总是忍不住想起陆菀音。

他起身走到花园，却发现沈语亦未歇息，坐在花园的秋千上发着呆。

沈卓文走到她面前，担心地问道：“身子好些没？怎的这晚还没睡。”

他跟着段剑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沈家上下都愁眉苦脸的。他问了才知他这妹妹生了一场大病。

只是谁都不肯与他讲是何病，他想着许是些男子不方便知道的病症，便没有再问。

沈语见到是他，抬眼便问道：“阿兄，你怎也没睡。”

沈卓文在她身旁坐下，沉默许久方才说道：“不知为何，父亲告知我的那些事，我都无甚印象。母亲虽然待我亲厚，可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似是不甚熟悉。”

沈语听闻此言，低下了头。

她不知是否该告诉沈卓文，自已的母亲并非他的生身母亲。父亲叮嘱过，谁都不许提沈卓文以前那些事，只能告诉沈卓文，他是自已母亲所生，在景都中长大。

沈卓文吹了会夜风，仍是没有头绪，便起了身：“语儿，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回去歇息了。”

沈卓文正要离开，沈语却喊住了他：“阿兄，你若是真想记起过去之事，你可以去姚记食肆瞧瞧。你对那处应甚是熟悉。”

往日里，沈卓文经常带她去姚记食肆用膳。她虽无法明言，但是她决定给他一个突破的口子，让他自已去寻找那过去之事，最终他能不能找到，便交给老天决定。

沈卓文回头看着她：“多谢你，语儿，你快去歇息吧。”

六月，随着夏日快到了，天气越来越热，陆菀音已经显怀。

自从陆菀音怀孕以后，杨嬷嬷对陆菀音的衣食住行都甚是谨慎。

她听了御医的医嘱，还出宫去找沈卓文熟识的大夫确认了医嘱无问题才放心，连那药渣都要带出去再三确认。

她在饮食方面更是亲力亲为，亲自备食材亲自烹饪，就怕旁人动了手脚。

冯嬷嬷来了好几次，还带来了许多菜肴，说是皇后赏给陆菀音的，杨嬷嬷看了下，倒不是什么对胎儿不好的食物，但她还是谨慎地去报了赵淮安，赵淮安便都给拦了下来。

赵淮安这些日子除了早朝，倒是大多时候都待在了长生殿。

周武帝如今将许多朝堂之事都交给了晋王，他在朝堂之事上逐渐被周武帝疏远。晋王的声望已经水涨船高。久而久之，这朝堂之上便起了废黜太子、重立储君的声音。

他自然知道，晋王本就是有野心之人，这必然是晋王在背后做了许多推波助澜之事。

但若是无周武帝的纵容，朝堂之上又怎会出现这样的声音。

因为这些声音，沈皇后劝了他好多次，让他和沈丞相重修旧好。可他都听而不闻。久而久之，沈丞相便也对他爱搭不理。沈家亦似是彻底放弃了他。

他乐得清闲，无事可做时便留在了东宫之中陪着陆菀音。

他想看看，周武帝是不是真的动了废黜他的心思，即使他已经和沈家割裂至此，即使他并无大错。

七月，陆菀音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连走路都要人扶着。

赵淮安有时会扶着她去花园里散步，会埋头去听她的肚子，还会用手去摸。他能清楚地听到孩子心跳的声音，感受到孩子的动静。

每次想到她的腹中有一个带着他与她的血脉的生命在成长，他就觉得朝堂之上那些糟心事都不算什么。

为避免不小心压到陆菀音的肚子，赵淮安搬回了长生殿主殿去就寝。晚间只有杨嬷嬷在旁边的榻上陪着陆菀音。

这一晚，陆菀音又感觉到肚子里的孩子一直在动，睡不着便坐了起来。

杨嬷嬷见她起身，忙坐到她身旁：“姑娘，又不舒服了吗？”

陆菀音握住她的手，覆到自已的肚子上：“动得很厉害，我睡不着。”

杨嬷嬷摸了下，笑道：“估计是个调皮的孩子。”

陆菀音沉默片刻，便问道：“嬷嬷，你生过孩子吗？我有点怕。”

在这个世界里，生孩子估计很容易死吧。虽则她此前一直想寻死，可如今想到她可能会因为生孩子而死去，却还是忍不住害怕。

杨嬷嬷握着她的手：“我生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只是在五岁时便得了风寒，夭折了。”

陆菀音愣了下，忙说道：“对不起，嬷嬷，我不知道。”

杨嬷嬷又柔声说道：“无事，都那么久了，我都淡忘了。这妇人产子，确是九死一生，但嬷嬷会一直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陆菀音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嬷嬷，你对我真好。”

她本来觉得，在这宫里，自已不会活到产子的，可因为有杨嬷嬷在，这几个月她都顺利过来了，她便觉得，活到产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若是她有母亲，大概也会是杨嬷嬷这般模样，会陪着她产子，度过最痛苦的日子。

她虽然失去了沈卓文，可她多了位母亲。

她闭上眼睛，终是在杨嬷嬷的怀里睡了过去。

随着夏日过去，天气转凉，陆菀音开始挺着肚子，去凉亭看书。

这日，她听到长生殿外面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便让杨嬷嬷去问问怎么回事。

杨嬷嬷回来的时候，欲言又止。

陆菀音开口便说道：“嬷嬷，你有话直说就好。”

杨嬷嬷方才说道：“殿下与那沈家姑娘九月份要大婚，所以来了很多宫人内侍在长生殿准备大婚的事。”

陆菀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她记得刚回到东宫时，刘嬷嬷就与她说过，赵淮安与沈语还一年就要大婚了，没想到时间竟过得这般快。

她又拿起手里的书：“不要紧的，嬷嬷。这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赵淮安的确对她说过此生只她一人这样的话，但是她并不相信，所以此事到来时，她也并不觉得有多大冲击。

她在这东宫就是个妾室，即使升成良娣也只是个妾室。她已经接受了此事。毕竟，她不接受又能如何。

她现在唯一觉得害怕的是，自已可能无法挺过生子这一关。想到生子那样的痛，要出那样多的血，她就觉得很是可怕。

晚间，赵淮安来了偏殿陪她用膳。

用完膳后，赵淮安才握着她的手说道：“大婚之事是早就定下来的。但是孤不会与她圆房。你等孤一段时日，孤定会解决好此事。”

陆菀音不想与他纠缠，便应了句：“殿下慢慢解决便好。”

赵淮安见她如此淡漠，只好抱住她，狠狠地吻了她一番，方才放开了她。

几日后，陆菀音半夜醒来，没看到杨嬷嬷在旁边，便挺着肚子下了床。

她在偏殿里找了一圈，没看到杨嬷嬷，便挺着肚子，拿着烛火，推门出了院子。

她在院子里走了几步，直到走到小桥之上，待看清那池塘上漂浮着的那抹人影时，她拿着的蜡烛怦然落地。